張青烈沒再提這件事，直到一中下發通知，打電話到家裏來，讓他八月初到學校報個到，然後再等九月初正式入學。
他這才又跟張家力提起這件事，垂頭站在他麵前，肩膀耷拉得很低，一身的挫敗感，像被蹂躪過後又舒展開的紙。
“爸，我真的想去讀高中，我都考上了，你知道，我在考前多麼努力……”
張家力重重地歎了口氣，將頭扭到一邊去，說道：“你看看家裏什麼情況，還有你弟弟妹妹需要讀書。”
窗外的知了像上了發條似地叫個不停，張青烈抬頭掃了一眼家裏破爛的牆壁，老舊得掉了漆的櫃子，泥土炕上被用得掉了大片色的舊炕席，還有半開著的破舊木窗，唯一能算得上好一點的就是那台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老電視機，現在打開卻隻能看幾個台，其餘的全是一片黑白。
他的鼻子一酸，眼淚毫無征兆地掉落，然後連忙抬腳走出去。
站在門口的張青雲和張青意看著他走進房間，關上門，又看了看坐在炕上悶頭抽著自製煙卷的張家力。
一直到要去一中報名的前一天，張青雲看不下去已經頹喪了這麼多天的張青烈，也受不了家裏沉悶得要喘不上氣的氣氛，再次跟張家力求情：“爸，你讓哥哥去吧。”
“閉嘴，你個小孩子你懂什麼？”張家力不耐煩地打掉她抓著自己衣服的手。
“媽！”張青雲癟癟嘴，已經要哭了。
王珍歎了口氣，別過頭，繼續手裏的活兒。
“爸，我不念了行嗎？我去打工賺錢，你讓哥去吧，哥都考上一中了，求你了爸爸。”張青雲說著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爸，我也不念了，我把錢省下來給我哥去念。”一旁的張青意說著也忍不住哭了。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替張青烈求一個上高中的機會。
王珍站在一旁，表情動容，想說什麼，又不敢說。
張青烈從外麵的地裏幹活回來就看見這樣的畫麵。
他身後跟著的王大爺皺眉問道：“這是咋了？”
張家力聽見聲音往外看見了外人，板著臉怒斥一聲：“都給我閉上嘴！”
張青雲和張青意哽咽著不敢再說話，仍然嗚嗚嗚地哭著。
“有事好好說，吼孩子幹啥？”王大爺說著走進去，拍了拍張青雲和張青意的頭，溫和地詢問，“咋了？犯啥錯讓你爸給說了？”
“我哥考上了一中，我爸不想讓他去念，我哥想去，我哥想去念書，我也想讓我哥去念……”張青雲邊哭邊說。
“我也想讓我哥去念……”張青意在一旁附和道。
“這……”王大爺皺起眉，“咋不讓去念呢？那可是一中，多好的學校啊！阿烈有出息！”
張家力沉重地歎了口氣：“大哥，不是我不想讓他去，去年的工地錢還沒發下來呢，哪有錢？這一開學他們倆也要錢，我媽那邊也得給點，都是錢，家裏支不開啦。”
張青烈低著頭走進房間裏，關上門。
很快，屋外的張家力他們幾個人就聽見屋裏斷斷續續傳來的哽咽聲。
“聽著怪讓人心疼的。”王大爺重重地歎了口氣，搓了個煙卷點上，抽了兩口往屋裏喊，“行啦，多大的大小夥子還哭上了！我叫你爸讓你上，差多少錢我給，到時候有錢了再還給我！”
“大哥！”張家力驚訝地叫了一聲。
“我說給肯定給，趕緊別讓這麼好的孩子上不了學。”王大爺說著起身往家裏走。
張家力歎了口氣，起身開門走進張青烈的房間，看著他不耐煩地說：“行了，別哭了，一個大小夥子哭哭哭成什麼樣子！”
張青烈也覺得丟臉，連忙擦了擦眼淚，把臉埋進胳膊裏。
十分鍾後，王大爺拿著家裏的一個存折過來了，把存折給他們看，說道：“這一萬塊錢借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