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雪落得密。
府邸裏的下人們清了又覆,覆了又清。
反反複複,卻總是清不利索。
鈕祜祿.望舒跟在幾名侍妾身後,踩著她們踩過的腳印,緩緩進了嫡福晉烏拉那拉氏,如今所居住的清雅居。
門口太監幫著掀開了禦風的厚簾子。
前邊兒的人,魚貫而入。
可臨到了鈕祜祿望舒這,卻生生落了手。
啪嗒——
是那厚重門簾應聲垂下的響聲。
太監拍了拍手,撣了撣袖口的灰塵,眼角似有似無的瞥向別處。
好像眼前兒她這個大活人,生生不存在似得。
入府幾年有餘,連四爺的麵都沒瞧見一回,也難怪...
鈕祜祿望舒神色如水,唇角依舊掛著得體的弧度,纖手一抬,自己拉開簾子,邁了進去。
驟然——
一股混合著檀香與各色胭脂香粉的暖流直撲鼻尖兒。
惹得她鼻子癢癢的。
“...................”
想要打噴嚏卻怕驚了人,鈕祜祿望舒急忙用帕子揉了揉鼻翼,這才稍許緩解。
也是她嗅覺靈敏,任何味道在她這,都會被無限放大。
再抬眼間,眾人已經落了座。
她也趕緊找了最末等的座位入座。
“福晉,除去年側福晉已經有孕六月有餘,雪天不便前來,其餘各房的主兒都到了。”
采音立於那拉氏身側,半低著腦袋,將嘴裏的話,輕聲的,有條不紊的送到那拉氏耳邊。
她聽後,深吸了口氣,目光沉了下去。
室內一片肅然——
“爺的病未愈,照著祖宗的規矩,也該從後院兒裏挑出個人侍候在側,今日頂著寒風召集各位妹妹過來,就是為了這個緣故。”
上頭坐在正位上的,就是如今四爺府邸裏的女主人。
嫡福晉烏拉那拉.淑儀。
她身量纖長,清冷的目光往下邊一掃,半抿著唇,很是威嚴。
身上一件石青寧綢釘金緞子旗裝,兩把頭梳得精致。
上頭的錫杖形狀金簪十分金貴,似乎還鑲嵌了透著幽光的翠玉。
可她這一聲下來,底下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多是與自己相熟的姐妹對視一眼,深深埋著個頭,就怕上頭的點到自己。
“宋氏。”
那拉氏喚了一聲,劃破了室內詭異的氛圍。
“呃...福晉萬安。”
被忽然點到,她有些無措的起了身。
坐在後方的鈕祜祿.望舒,能清晰的看到她的五個指尖兒已經抓皺了自己的衣角。
“你是頗受爺寵幸的,如今爺病著,需要人照料,你怎麼反倒縮起來了,恩?”
那拉氏端起茶盞,一邊品茶,一邊用餘光在宋氏與坐在她右邊的側福晉李氏身上來回打量。
“回福晉...的話,爺如今病著,妾理當去侍奉,可也是不趕巧,前兒個,偶感風寒....咳咳咳....隻怕力不從心呐.....”
宋氏一雙眉眼低垂著,做伏低狀,可眼珠卻四下轉了一圈似在思索。
室內又是一陣沉默——
忽的。
啪嗒一聲。
盛著熱茶的陶瓷茶盞就那麼滾落在宋氏的腳底下。
驚得她連連後退。
“啊....福晉....福晉...”
撲通一聲,跪到了地麵,嚇得連臉蛋兒也不敢抬起。
“當本福晉好糊弄?”
那拉氏眼神淩厲,可神態依舊清冷並無波動。
就在屋內的氣氛僵持不下之際,坐在右側的女人卻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似乎對於此情此景十分的不以為然。
一身翠綠直徑紗花蝶單袍,襯的她膚色細膩,身子豐饒。
“福晉何須動怒,宋氏哪敢誆騙您啊,她的確是染了風寒,今日前來,也是感念福晉恩德,不敢違拗,才勉強前來的,福晉您是信佛的菩薩心腸,也該諒解不是!”
李氏一邊說一邊朝地下的宋氏擺了擺手,示意她起身。
宋氏見狀,剛想抬起膝蓋。
“準你起了嗎?”
福晉的話驚得她又重新跪回了原地。
而一旁的李氏則逐漸收起了笑意,冷眼望向福晉的方向。
“福晉,爺病重,若是叫一個也染了病的過去侍奉,豈非病上加病,您難道不想爺盡快痊愈?再說了,這屋內姐妹眾多,也不一定,非要宋妹妹前去。”
“本福晉隻是覺得,宋氏頗得爺的喜歡,隻怕也懂侍奉,本福晉也是為了爺的身子著想。”
“說到底,若不是妾身要撫育弘時,怕為爺侍疾再染了病給孩子,妾身倒是不怕染疾,願意侍奉....可眼下....侍疾的人也無需姿色太過,溫順,細致才是正理,這屋內的妹妹們,妾身看著....完顏妹妹才最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