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睺女扮男裝潛入池暝皇府,毋庸置疑是為了臣不煥的安全。畢竟這位溫潤儒雅的麒麟才子,可是他們叛軍的妖孽軍師!
隻是……若他們真的造反成功,擁有正統血脈的祝暮澤就是來日的燕皇,臣不煥這樣待他,真的合適嗎?
兩刻鍾後,閉目養神的羅睺忽然睜開眼睛,說了一句暗語。
“公子,起風了。”
臣不煥放下書卷,瞥向遠處,清俊的麵容帶著沉思之色。
“出去看門,別讓人靠近。”
“是。”
臣不煥取下放在祝暮澤身上的瓷碗,又將大氅給他披上,就連溫暖的手爐也一並塞給他,卻獨獨沒有叫他起身。
祝暮澤知道他一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也不主動詢問,隻是小幅度地動了動酸麻的雙腿,跪得沒有那般端正了。
“殿下。”
臣不煥端著煮好的薑湯蹲下,舀起一勺,喂到祝暮澤嘴邊,後者在風雪裏凍得瑟瑟發抖,也不矯情,張嘴喝了下去。
“蘇憶桃心思縝密,若你身上沒有痕跡,必然會起她的懷疑,隻能委屈公子跪兩個時辰。”
“我能做的,也隻有讓公子暖暖胃,不凍壞身子。”
喝了幾口暖乎乎的薑湯,祝暮澤感覺好許多了,抬起頭,用一雙清澈的狐狸眼看著他,“先生的意思,我明白。”
“公子,這府上許多規矩我都未曾給您講過,一來是不想你表現得太過成熟而露出破綻,二來,也是料到蘇憶桃會來這麼一出。”
“不過還好,戲風失寵被殺,公子落在我手裏,無論打罰,至少有個分寸。”
“接下來幾天,得罪之處,還請公子寬恕,也請公子,務必扛住。”
“倘若功虧一簣,這些罪就白受了。”
他們都是弱冠之年,是鮮衣怒馬的少年,身上藏著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氣,心裏揣著一個熱血沸騰的江湖。
這裏沒有君臣之別,也沒有尊卑之分,有的隻是兩個同樣懷著雄心壯誌的少年!
臣不煥毫無顧忌地把心裏的想法說給他聽,希望他們之間能夠建立起沒有隔閡的信任。
四方豺狼窺伺,若他們之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還談什麼宏圖大業?
“先生無需顧慮,盡管按著規矩罰,我命硬,能抗住!”
這話,臣不煥自然是信的。畢竟這位金枝玉葉的太子殿下,不僅熬過雨澆梅花的刑,還能在蘇碎月暴虐殘忍的毒打下挺過來。
命硬,心更硬。
疼?
這天下有多少人不怕疼?
但是沒辦法,隻能咬著牙,熬一熬,借著一股不服輸的傲氣撐過去。
再疼,也得扛住。
扛不住?
扛不住那就去死!
要麼魚躍龍門,蜚英騰茂,要麼粉身碎骨,墜落黃泉。
祝暮澤熬了這麼多年,臣不煥相信他懂得這個道理。
“委屈殿下了……”
有些話,用公子稱呼終究缺些意味,這也是臣不煥時常喚他殿下的緣故。
卻也是這有意無意細節把控,將兩人之間距離拉近了不少。
“先生,我不委屈。”
“若非先生,我這一輩,恐怕就困在這兒了。”
一個喚“殿下”,一個叫“先生”,完全是各論各的。
這次,臣不煥沒有立即接話,隻是有些心虛,畢竟他之前還想著弄死“阿哲”嫁禍給戲風的……不過,事到如今,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後的路該怎麼走。
“可惜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凡事隻要發生了,就已成定局。”
“或許有轉機,或許沒有。”
“誰說得準?萬事都要往後看。”
臣不煥笑了笑,在他身側並排跪下。
“先生!”
“你別跪,我真的沒事!”
祝暮澤想把他拉起來,奈何跪在地上使不上勁兒,他沒有察覺到自己說話時,聲音在微微顫抖,也沒察覺到一層水霧模糊了視線,更沒察覺到,心中的某一根弦,在臣不煥陪他罰跪的時候就這麼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