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過去從來不曾處於這樣的境遇中:既沒有值得一提的道德進步,又缺少對理智的正確指引,卻首次掌握了足以毀滅自身的工具。在人類的發展曆程中,人們所有的光榮和辛勞將自己引導到這樣的一個頂點。人們最好還是停一停,好好想想自己背負的新責任。死神在“立正”、遵命、聽候號令:準備執行任務,將全人類大批地砍殺;準備一經召喚,便將人類文明的一切統統壓成齏粉,使之永遠失去修複的希望。死神隻是在等候一聲號令,等候一個神誌虛弱、手足無措的人下達命令。這個人原本是他的犧牲品,而現在——僅僅是這一刹那,卻成了他的主人。
這些話是在1929年1月1日發表的。現在,又是18年後的元旦了,我還是不能寫出和先前兩樣的話來。在兩次大戰之間,由我本人負責的一切言論和行動,其目的隻是為了預防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發生,當然也是為了在最壞的情況出現時,保證我們能夠取得勝利,或者至少讓我們能幸存下來。
沒有哪一次戰爭比第二次世界大戰更容易被製止的。為了反抗暴政,防止世界毀滅,我們隨時準備使用武力。但如果英國、美國和其他協約國國家能以通常處事的態度貫徹始終,像一般家庭處理家務事那樣,也許不一定要用到武力,做沒有法律伴奏的行軍。不但如此,在正義的事業中,我們完全可以依憑實力,而不必冒流血的危險。英國、法國,尤其是具有巨大實力的美國,由於放棄自己的目的,甚至放棄了自己原本衷心擁護的主張,任由局勢不斷發展,終於到達他們所害怕的那個頂端。
早在1925年,我就寫過一些現在還不宜忽略的關於技術方麵的想法和疑問。
如果出現某些新方法,會不會使爆炸的程度比迄今所有已發現的來得更為猛烈呢?如果發明了一種炸彈,會不會擁有足以摧毀一大片建築物的威力,卻隻有橘子大小——或者集中上千噸炸藥的力量,一下子把整個市區夷平呢?即使是現有的炸彈,是否可以裝在飛行器上,不用駕駛員,而用無線電或其他射線來操縱,自動、連續不斷地轟擊敵方的城市、兵工廠、營房或造船廠呢?
英國諾丁漢一家兵工廠的兩位女工正在忙碌(佚名拍攝)
至於毒氣以及其他形式的化學戰,現在看來還為時過早,那隻是一本恐怖書中已寫成的第一章而已。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萊茵河兩岸的人們都在以絕大的耐心來研究這些新的毀滅方法,為什麼要認為這些方法隻限於無機化學呢?對於疾病的研究——有組織地準備各種病毒,蓄意向敵方的人畜投放——肯定不止一個大國的實驗室在試驗。毀壞莊稼的害蟲、殺死馬匹和牲口的炭疽熱、毒害軍隊並且能夠影響整個地區的瘟疫——這就是軍事科學冷酷無情的發展線路。
所有這些話都是我在近1/4個世紀前說的。
一個有自尊的民族,假如在戰爭中被擊敗,它一定會嚐試盡可能地快速重整軍備,這是很明顯的。隻要有可能,他們就不會屈從於被迫接受的城下之盟。
“……安逸的局麵將會改變在痛苦中所發的誓言,把它視作暴力所迫,是無效的。”
所以,強製一個戰敗國始終處於被解除武裝的狀態,是勝利者的責任。為了這個目的,必須采取雙重政策。
首先,自己要保持充分的軍備,同時還需要保持警惕和權威,貫徹執行和約中關於禁止敵國恢複軍事力量的各項條款。
其次,必須采取寬大措施,旨在使戰敗國恢複元氣,盡可能使它對自己的狀況感到滿足,還要用一切方法創造一個真正友好和具有共同利益的基礎,逐漸消除任何有可能引發武力的誘因。
在這幾年中,我提出了一個準則:“消除戰敗國怨氣第一,裁撤戰勝國軍隊第二。”可以看到,英國、美國和法國後來采取了相反的做法,於是下文便有故事可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