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山裏是最冷的時候,風像卷了刃的刀似的,劃過樹枝、竹竿、黃土、生靈,留下一片片起了皮的傷痛,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上山,連最勤勞的獵人都收了弓箭,躲進木屋裏閉門不出,可潔白的雪地上仍出現了兩行窄小的腳印,仔細看去,卻是兩位身著流彩暗花雲錦裙,外披翠紋織錦羽緞鬥篷的婦人正穩健地往山上走去,這麼冷的天,兩位有錢人家的婦人來山上所為何事?病重的爺爺又為何非得讓她今天上山,難道爺爺說會遇到舊人就是指這兩位婦人嗎?那為何又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千萬不能現身呢?
哎,老頭那故作神秘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過來啊,每次都讓她猜得好頭疼啊,薛知憶搖了搖頭,無奈地輕啟足尖,身子飛起,一路跳躍在高大的樹木間,竟沒驚落一片雪花。
兩位婦人一路不停息地爬上了山頂,竟一點疲憊之感都沒有,可憐薛知憶跟在身後偷偷喘著粗氣,腳都已經開始發抖,還好拚命堅持著,這才沒被發現,本以為到了山頂可以休息一會了,兩位婦人卻又不停息地往山的另一麵下去了,薛知憶直接傻眼,這兩位婦人難道是發現她了,所以故意耍她嗎?還是這兩位婦人精力異常旺盛,非得要用這種方法消耗?放棄的念頭在薛知憶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她實在太累了,況且下山比上山難多了,她功力不夠,可不能保證不被發現。
她正打算打道回府時,卻聽見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還伴隨著一路掉路的雪花,有東西正往這邊趕來!聽那聲音和雪花掉落的速度,絕不是人,聽村裏的人說過,這山裏是有人猿的,長得比人大好幾倍,血盆大口的,最喜歡吃她這種細皮嫩肉的小姑娘了,完蛋了,家裏的千節繩還沒做好呢,爺爺的病也還治好呢,她可不能就這麼死了。
屏氣凝神,將功力傳至腳尖,做好隨時逃命的準備。對麵的樹裏安靜了一會,突然傳出一聲吱吱的叫聲,薛知憶心一驚,可沒一會兒便露出大大的笑臉,回了聲“吱吱”,對麵的樹枝開始抖動,雪噗噗地往下掉,一隻白頭灰身的小猴子從對麵的樹上靈巧地跳躍到薛知憶的懷裏,長長的雙臂緊緊地環繞著她的脖頸,可愛極了。
“可可,你怎麼來了,是不是想我了?哈哈……”薛知憶一邊撫摸著可可的腦袋一邊低聲道,“走,我們回家吧,可冷死我了。”
可剛等薛知憶說完,可可便從她的懷中逃出,直往山的另一邊跳去,竟與剛剛那兩位婦人的路徑一樣,沒有辦法,薛知憶隻能跟上,有了可可在前麵打頭陣,那兩位婦人並沒有發現她,還以為是兩隻猴子在山間打鬧。
山另一麵的半山腰上有一溶洞,溶洞後方是一座孤墳,兩位婦人停在了那裏,其中一位頭發烏黑、看起來仍很年輕的婦人道:“這墳看著比去年似乎又矮了幾分。”
另一位看起來年長點、黑發間帶有絲絲白發的婦人脫了手套,用手掃了掃墳前墓碑上的積雪,上麵一個字都沒有,道:“寒風起,枯枝落,他不過是讓自己與這塵世又少了幾寸牽連。”
年輕點的婦人從隨身攜帶的包裹裏拿出一把香,點了,嫋嫋升起的香煙給這雪白的世界添了些許熱氣,似乎寒冷減少了許多。年長點的婦人接過香,蹲在墳前,插上香,道:“我又來看你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再來看你幾次。”
年輕點的婦人有些難過,站在一旁,道:“姐,你不要說這樣的話,你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年長點的婦人搖了搖頭,道:“活那麼長幹嘛,早活夠了。”然後對著墓碑開始自言自語:“你說對不對?我就羨慕你了,早走了,你當初要是沒拿那半顆冷霄丸給我就好了,那我就能跟你一起走了,活在這世上,真的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