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要舉報我,我想做你們真誠的朋友。現在從印第安那裏來了一夥恐怖分子,要在今天晚上偷走你們的黑奴。他們一直在恐嚇著你們,為的是讓你們害怕,不敢出來抵抗。我也是恐怖組織的成員,但是我受到宗教的影響,想與他們分道揚鑣,重新過上新生活做一個誠實的人。所以我把他們的陰謀告訴你們。他們準備在今天半夜,翻過北邊的圍牆進來,帶著萬能鑰匙打開關著黑奴的那間小屋的門,把他偷走。我在這次行動中負責在一邊放哨,如果有什麼危險情況我就吹響羊角號。但是我決定不這麼做,我準備在他們進到小屋之後就學羊咩咩叫。希望你們聽到羊叫後,就溜到小屋外邊將他們一網打盡。千萬要按我說的這麼辦,不然他們會懷疑的,要是那樣,他們就會鬧得天翻地覆。我隻想做件好事,不想要什麼報酬。
一個陌生的朋友
湯姆在逃亡中受傷
早飯過後,我們都很高興,便駕著我的獨木舟往河裏釣魚,我們還帶著午飯,打算玩上一整天再回家。我們還看了看木筏子好好地在那裏停放著。我們釣到天很黑了才回到家中,看他們都著急得坐臥不寧的,不知怎麼辦才好。他們沒有告訴我們出了什麼事情,隻是催促我們吃完飯趕快去睡覺,當然對於後來收到的那封信,他們也隻字未提。不過不提也罷,因為我們比誰都更清楚那封信。吃過晚飯我們和薩莉姨媽一起上樓去睡覺,等她稍一轉身,我們就趁機溜進地窖裏,打開櫥櫃,把裏麵的食物裝了滿滿的一袋子,然後才回我們的房間裏,開始睡覺了。大約十一點半的時候,我們便起床了,湯姆穿上他偷來的薩莉姨媽的衣服,帶著偷來的食物正想出去。突然他說道:
“黃油在哪兒?”
“我切了一大塊,放到一片玉米麵包上了。”我說道。
“噢,你是不是忘拿了,或者是放錯地方了,麵包上根本沒有啊。”
“沒有黃油,我也有辦法。”我說。
“沒有黃油怎麼能行呀?”他說,“你這就上地窖裏再去拿一些上來,然後趕緊抱著避雷針下來,一直跑過去。我去往傑姆的衣服裏塞上稻草,裝作是他母親,你一到那兒,聽到‘咩咩’的羊叫聲,就和我一起跑出去,那是我發出的暗號。”
然後,他就往外麵走,我就往地窖走。那塊黃油像人的拳頭一樣大,它還在我剛才擱的地方,因此,我拿起那塊放黃油的麵包,吹滅蠟燭,上了樓梯,悄悄地走到地麵上,一直也沒出事兒。可沒想到薩莉姨媽走了過來,她拿著蠟燭,把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我趕忙把那塊黃油麵包塞到帽子裏,又戴到頭上。她看見我這個動作,就問道:
“你剛才去地窖了?”
“姨媽,是啊。”
“你到那下麵幹什麼呢?”
“沒幹什麼。”
“沒幹什麼?”
“什麼都沒幹,姨媽。”
“那深更半夜的,是什麼鬼把你給纏住了,叫你到地窖去的?”
“沒有呀,姨媽。”
“別這樣告訴我,湯姆。我知道你在下麵都做了些什麼。”
“薩莉姨媽,上帝作證,我真的什麼都沒幹呀。”
要是在平時,我這樣一說,她馬上就會放我走的,可是如今,出了這麼多離奇古怪的事情,她就提高了警惕,無論對什麼事情她都要搞清楚。因此,她十分果斷地說:
“你肯定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你去客廳裏等著我不要動,我查清楚再放你走,不然的話,我可是饒不了你的。”
說完她走了,我開門走入客廳。天哪,客廳裏坐著一群人!我數了數足足有十五個,看衣著像是農民,他們每人握著一杆槍。我害怕極了,悄悄地找把椅子坐下。這些人圍坐在一起,看起來心神不寧的,但又裝得若無其事。他們輕輕地三言兩語地交談著,時而摘下帽子,時而再帶上,一會兒再互相交換座位,一會兒摸摸腦袋,摸摸衣服上的紐扣什麼的,總之竭力掩飾他們的緊張慌亂心情。我自己坐在那裏,心裏也很不踏實,如坐針氈一樣。我一會兒摸摸帽子,一會兒踢踢腳上的鞋子,就是不敢把帽子摘下來。
這時候,我是真的希望薩莉姨媽快點兒回來,就算她發現了我偷拿麵包和黃油,大不了就是揍我一頓,也比讓我坐在這裏強過百倍。我需要快點兒走出去告訴湯姆我們這次闖大禍了,把事情鬧得太大了,並且我們要立刻停止這場活動,趕快逃走,不然這些家夥是會抓到我們的。
薩莉姨媽終於回來了,開始盤問我,可是我已經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了,緊張得幾乎要暈倒。這夥人此刻也是煩躁不安。有的人說,過不了幾分鍾就半夜了,隻等待羊叫信號就能把強盜抓住;還有的主張馬上動身,埋伏下來抓那幫強盜;還有一部分人勸他們不要慌張,要按兵不動。聽他們說到這些,我真想馬上去告訴湯姆他們趕快逃走,可是薩莉姨媽偏要不住地問來問去。我渾身顫抖著,馬上要暈過去,身上也嚇出了一身汗,感覺無力的氣溫也在升高,帽子裏的黃油開始融化,在我耳朵後頭順著脖子往下流。這時候,聽見一個人說:“我現在就去,先進那個小屋裏躲好,等他們一來就抓住他們。”我嚇得差一點兒摔倒,這時一道黃油順著我的腦門流了下來,薩莉姨媽看到了,臉色立刻蒼白起來。她說:
“天哪,這孩子得了什麼病啊!腦漿都流出來啦。他得的是腦炎,沒錯!就是腦炎!”
於是大家都過來看,她一把抓掉我的帽子,麵包掉出來了,剩下的那點黃油也露出來了。她立刻把我緊緊地抓住摟在懷裏說道:“哎呀,你真把我嚇壞了!原來你沒有病啊,真是謝天謝地,因為這一段我們老走背運,怕隻怕禍不單行。一看見你頭上那樣,我就想我們要失去你了,因為我看那顏色和症狀跟你的腦漿一樣。孩子啊,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下去是為了拿麵包和黃油呢?你早說了,我是不會在乎你拿著點兒東西的,好了趕快睡覺去吧,不要再亂跑了,一覺睡到天亮啊。”
聽到這裏,我很快地就上了樓,又趕緊抱了避雷針滑下來,飛奔著向湯姆所在的斜棚跑去。我太慌張了,幾乎喘不過氣來,連話也說不出來了。不過我還是盡快告訴了湯姆,那屋裏坐滿了人,還帶著槍,我們必須得立刻就逃,一秒鍾也不能耽擱!
他雙眼發亮,說道:“不會吧,真的嗎?真叫絕呀!啊,哈克貝利,如果再做一遍,我準會招來二百人!要是我們能拖到——”
“快去吧!快!”我說,“傑姆在哪兒?”
“你一伸出胳膊就可以摸著他,就在你胳膊旁邊,他已經穿戴整齊了,全準備好了。現在我們偷偷溜出去,再發個羊叫信號。”
這時候,我們已經聽到了那夥人朝門口走來的腳步聲,並且聽到他們摸門上的掛鎖的聲音。隻聽到一個人在說道:
“我早就跟你們說不能性子太急,來這麼早,你們看,門還鎖著,他們還沒到。那麼現在,我把你們幾個先鎖到屋裏,你們在黑暗中埋伏好,等他們過來就殺掉他們,其餘的人做好埋伏,仔細聽著他們過來的聲音。”
然後他們進屋了,屋子裏很暗,什麼都看不見,他們差點兒就踩到我們,我們嚇得大氣也不敢出,連忙鑽到床底下,躡手躡腳地迅速地往洞裏爬。按照原來安排好的順序,傑姆在前麵,我在中間,湯姆在後麵一一順利出了洞口。我們爬到了斜棚裏,可是腳步聲還是越來越近,湯姆果斷地要求我們立即爬到門口,由他隔著門縫向外麵觀望,一旦發現腳步聲遠去,他就立即用胳膊肘碰我,還按照原來安排好的順序傑姆第一個出去,我第二,湯姆最後一個。可是外麵太黑了,湯姆把眼睛使勁地往門縫上貼著看,可什麼也看不清楚。於是,他又把耳朵貼到門縫上聽,聽啊聽啊,過了好久,腳步聲一直在響。又過了一段時間,湯姆終於用胳膊肘碰了碰我,於是我們便弓著腰,憋著氣,一點兒聲響也不敢發出,輕手輕腳地往外麵溜出去。終於順順利利地溜到了柵欄邊,一切都平安。我和傑姆就去翻柵欄,很快就翻了過去,可沒想到湯姆的褲子被柵欄上麵的一根斷了的橫木給牢牢地掛住了,這時,腳步聲離我們越來越近,湯姆著急得使勁撕扯,更沒想到的是“哢嚓”一聲,他把木頭給拽掉了。但是他跳出了柵欄,接著撒腿就往外跑,可是那群人也聽到了我們的聲音,有人大聲叫道:
“是誰?快回答!否則我就開槍啦!”
可是我們沒有答話,撒開雙腿一個勁地往前跑。馬上那群人追了上來,“呯!”“呯!”“呯!”他們開始向我們開槍,子彈在我們的身旁颼颼滑過!我們聽到他們喊叫著:
“他們在這兒!正往河邊兒跑啦!夥計們,把狗放開!追上去!”
於是,他們拚命地追了上來,我們聽得到他們靴子發出“哢!”“哢!”“哢!”的聲音,和他們的喊叫聲。因此他們的方位我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我們沒穿靴子,也不喊叫,所以他們也搞不清楚我們到底在哪裏。我們上了通向鋸木廠的那條小道,當他們追得離我們很近時,我們閃身躲入矮樹叢,他們從我們身邊衝了過去。然後,等他們走遠了,我們又從樹叢裏出來跟在他們後邊跑。他們原本把所有的狗都關起來了,為了不讓它們把強盜嚇跑,可這時候,就有人把狗放開了。狗都追了過來,汪汪亂叫,聽著仿佛有千百隻那麼多。可這些狗全是我們家的,和我們很熟悉,因此,等它們追上來時,我們就站到路上,它們一看除了我們沒有外人,不值得大驚小怪,就跟我們搖搖尾巴,向那群人的腳步聲和喊叫聲的方向衝過去了。然後我們又使足勁,跟在後麵飛奔,一直穿過叢林跑到鋸木廠,到了拴獨木舟的地方,我們一腳就跳了上去,為了保住性命拚命地向大河當中劃去,同時又盡力不弄出聲響。很快,我們到了藏著木筏子的那個小島。但是還能聽到他們在岸邊跑來跑去,亂成一團,人喊狗吠的聲音。漸漸地,我們越劃越遠了,聲音漸漸地越來越低,最後終於消失了。我們一跨上木筏子,我就興奮地說:
“好啦,傑姆,你自由啦。我敢保證你以後再不用做奴隸啦。”
“這一回我們幹得漂亮極了,哈克貝利。計劃得周全,幹得也巧妙。沒人能搞出這麼複雜又漂亮的計劃。”
我們倆高興極了,不過最高興的還是湯姆。可是湯姆的腿肚子上中了一顆子彈。
我和傑姆聽了這個消息,再不像剛才那麼興奮了。湯姆傷得不輕,一直在不停地流血,於是,我們把他抬進了窩棚讓他躺下來,然後把公爵的一件衣服撕了,要為他包紮,可是他說:
“把布條給我,我自己可以包。現在別在這裏停下來耽誤工夫,趕快走,繼續劃起長槳,讓木筏子漂起來。夥計們,這次我們確實幹得很漂亮!如果這次我們是幫路易十六出逃,這樣,在他的傳記裏就不會寫上‘聖·路易之子上升天堂’之類的文字啦!我們會帶著他逃越國境,我們就要這麼做——還要幹得巧妙。快點,劃起長槳,劃起長槳。”
但是,此刻我跟傑姆卻在商量事情,我認真想了一分鍾以後,我說:
“傑姆,你說吧。”
於是他說:“那好吧,我是這樣想的,哈克貝利。要是這次獲救的是湯姆少爺,我們中間有一個夥計受了傷,他會不會說:‘快走,救我要緊,不能找麻煩,不必找大夫給這家夥治傷呢?’你說湯姆是那樣的人嗎?他會那樣說嗎?我敢保證,他不會的。但是,今天救的是我傑姆,那麼,我傑姆會說那樣的話嗎?不,我也不會。現在,哈克貝利,你要是不去找醫生給湯姆少爺治療,我一步也不走了,就算讓我等上四十年我也不走了。”
我知道傑姆心地善良,我也知道他會這樣說的。所以,現在事情就好辦多了。於是我就對湯姆說我要去請大夫給他治療傷,但是湯姆堅持不讓我們這樣做,他就大吵大鬧起來,可我和傑姆一定堅持找醫生,決不讓步,於是他就要爬出來,自己解開木筏子走,可是我們不允許他這樣做。所以他也沒辦法了。
他看到我把獨木舟都收拾好了,就說:
“好吧,既然你堅持要去,我來告訴你怎麼做。到了村子裏找到醫生後,關上房門,蒙上他的眼睛,把他蒙嚴實了,讓他發誓保守這個秘密,決不聲張出去,然後給他塞上滿滿一包金幣,拽著他穿過偏僻的街道,在黑暗中多繞幾個圈子,再把他領到獨木舟上。我們駕著獨木舟在小島當中還得再轉幾個圈兒。把他身子搜幹淨,不要讓他留下做記號用的工具,比如粉筆之類的,不然,他就會在這個木排木筏子上做下記號,以後他就會再找到這裏,人家都是這樣幹的。”
於是我說:“可以的,我照你說的辦。”傑姆一看到醫生來,就躲到樹林裏麵,等他走了再出來。說完,我就離開了。
哈克貝利又回家了
醫生是個老年人,這個老年人看起來很慈祥,也很和氣。我叫他的時候,他正在熟睡,可是他並沒有發火。我告訴他,我和弟弟昨天下午去西班牙島上釣魚,釣得天色晚了,沒有回家。夜裏我們就在木筏子上麵過夜。大概正半夜的時候,我弟弟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不知怎麼就踢到了槍,槍走火了,打中了他的腿,我們想請他過去治療一下。但是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因為今晚我們想回家,怕家人擔心。
“你家裏人都是誰呀?”他問道。
“我家就是住在下麵的斐爾普斯家。”
“噢,”他說。停了一分鍾,他又問道:“你說他是怎樣受傷的?”
“他做了個夢,”我說,“夢裏踢到了槍,就挨了一槍。”
“真是很奇怪的夢。”他說了一句。
於是,他提上燈籠,帶好藥箱,我們就上路了。可是,當他看到了我們的那個獨木舟時,就說:“怎麼這麼小啊,這上麵坐一個人是可以的,坐兩個人有些不大安全吧。”
我就說:“啊,您不必擔心,先生,坐三個人也綽綽有餘。”
“哪三個,怎麼是三個?”
“啊,我的意思是指我、希德,還有——還有——還有槍。”
“哦,這樣啊。”他說道。
可是,當他把腳踩到船幫上,船晃了幾下,他搖了搖頭,說道:“還是由他在附近找一個大點的船吧,或者我也在附近轉轉找找看有沒有大船,這個獨木舟還是太小了。”不過,附近的船都是上了鎖的,所以他也就隻好回來坐在了我們的獨木舟裏。他告訴我,最好我還是先回家,讓家裏人有個思想準備。但是我說我不回去。我告訴了他怎樣才能找到我們的木筏子,然後他動身走了。
他走後,我突然想到如果不像他說的那樣很快治好湯姆的腿怎麼辦?如果他要花上三四天呢?我們該怎麼辦?難道我們就躺在那裏等他走漏風聲嗎?不,不能這樣傻等,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我得等他回來。如果他還要說回家,我就跟著去,蹚水去也得去。然後我們就把他捆住,讓木筏子順水漂到下遊去,一直等他把湯姆的傷治好,我們再把他放回來,隻要他把湯姆的傷治好,我們會重重地感謝他,把我們身上全部的錢給他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