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軍號嘹亮》想到的軍號故事
作為一名將軍,他不僅把工作做得有聲有色,而且親筆動手寫出這麼多優美的文學華章來,的確不易。
《軍號嘹亮》單看這個書名,就會讓人怦然心動。這是蔡多文將軍40餘萬言的散文新作,粗略一算,從他第一本作品集《逆境中的人生之路》出版,到這本《軍號嘹亮》為止,這已是他的第十部散文集了。大凡有過軍旅體驗的人,對軍號都會有著一種特殊的情感。隻要你當過兵,無論你在何時何地,一聽見軍號聲,立刻就會覺得熱血噴湧、心潮澎湃,就會產生持槍奔沙場的特別衝動。因為軍號的每一個音符,似乎都像是專為軍人而設計的戰爭動員令,那種由銅管吹奏出的聲響旋律,聞之立刻讓人精神振奮和鬥誌煥發。軍號屬於軍人,屬於戰場,屬於那些聞令而動、視死如歸的英雄們!
當我讀完《軍號嘹亮》時,心頭驀然一熱,腦海裏立刻便浮現出一張照片以及與這張照片相關的一個故事,因為它們都與軍號緊密關聯。
大概是30多年前,那時我在報社副刊做編輯。有一天,去采訪著名作家、時任總政治部文化部部長的劉白羽。在北京王府井的紅霞公寓——白羽老人的寓所,我與他傾心暢談。記得當天是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紀念日,我們的話題自然就圍繞“講話”開始。毛主席發表“講話”前,曾三次召見劉白羽征求意見。那時的白羽老人,就已經享有很高的知名度了。采訪閑談間,我問白羽老人,當初他為何放棄不錯的生活條件,執意從敵後奔向延安?記得白羽老人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稍作思考,便站上書桌前的一張凳子,從高高的書架上翻出一本封麵已經發黃的圖書,老人說:“就是它,是一把軍號的指引。”我仔細一看,書名叫《西行漫記》,這是白羽老人珍藏的上個世紀30年代的最早版本,書的封麵上,有一麵寫著“中國工農紅軍抗日先鋒軍”的紅旗正迎風飄揚;紅旗旁邊,一個英姿勃發的紅軍小號手頭戴八角帽、腰挎手槍、手舉軍號,正用堅毅、英勇和果敢的神情吹奏起衝鋒的進軍號。我知道,這就是當年美國著名作家埃德加·斯諾拍自戰地的攝影力作,以《抗戰之聲》為題,發表在解放區報紙上。
白羽老人緩緩地、充滿深情地回憶道,當年就是這把軍號,就是這幅照片和書中的故事,讓我最後下定決心從敵後奔向延安。當年在敵後從一位地下黨員手中拿到這本書時,一看到這個封麵,我立刻就有種難以名狀的感動,似乎感到了祖國和人民對我的一種熱切召喚,號角吹響了,祖國呼喚了,當時感到不去延安參加抗戰,我就愧作炎黃子孫。多少年烽火歲月,這本書我一直帶在身邊,始終覺得耳邊有一把軍號在吹,有旋律在響。是軍號的旋律,鼓舞激勵著我從抗日戰場一直打到遼沈戰場,又從遼沈南下,幾乎在戰場硝煙中穿梭了大半個中國,在戰場上,我憑著熾熱的情感,寫出了一篇又一篇來自戰火中的一線報告。
這次談話,讓我久久地難以忘懷。一次偶然機會,我去南京陸軍學院出差,聽說當年《西行漫記》中的那個小號手,如今有個兒子工作在陸院,我還慕名專門采訪他,才了解到許多鮮為人知的故事。原來當年的那個小號手,就是全國解放以後當了海軍少將的謝立全將軍。謝立全將軍是1929年從江西興國參加革命的,新中國成立後,任華東軍區海軍某部司令員兼政委、海軍軍事學院院長,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1973年10月因病去世了。讓人敬仰的是,從戰爭年代一直到解放後的數十年間,謝將軍從沒張揚過斯諾拍的這張照片的主人公就是自己,隻是在斯諾去世後的1972年,《人民畫報》為了紀念斯諾這位中國人民的忠實朋友,用整整四個頁碼刊發了毛澤東主席為悼念斯諾發的唁電。此外,還配有斯諾的生平照片,照片中就有《抗戰之聲》這幅著名照片。
當時《人民畫報》為注解和說明照片的來龍去脈,對照片進行了認真考證,最後才弄清斯諾當年在寧夏預旺堡城牆上拍攝的小號手,全國解放以後被分配到了海軍工作,他就是後來的海軍將軍謝立全同誌。謎底解開了,有人采訪謝將軍,他說,“不就是一張照片麼,很多戰友都犧牲在戰場上了,我們都是幸存者,比起他們來,我們有啥可誇耀的。”1973年謝立全同誌去世時,為了表達對將軍優秀品格的敬仰和追念,人們特意將《抗戰之聲》的照片鑲嵌在他的骨灰盒上,並永久存放於八寶山革命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