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提供的個人見解如果有任何價值的話,這在相當大的程度上要歸功於我本人的運氣。盡管我也同大多數人一樣需要謀生,但罕見的好運使我能夠憑借發掘事實真相來生活,而不是依靠掩蓋事實真相;然而太多的人卻為工作環境所迫而違逆本心。

曆史寫作的工作異常艱苦——而且也是最累人的工種,與任何其他類型的寫作相比而言。正如辛克萊·劉易斯被年輕人問及成功的秘密時所回答的那樣——它需要“你的板凳工夫要足夠長”。

曆史寫作還是最令人氣惱的工作之一。正當你以為已經破解了一連串證據時,它又糾結成一團新的亂麻。而且,就在你似乎能夠蓋棺定論時,又很可能會被令人難堪且無情的事實所羈絆或推倒。

那麼,回報又有哪些呢?首先,這是一份趣味和刺激不斷的工作——就像一個不會完結的偵探故事,你不僅僅是讀者,而且還親身參與其中。

其次,這種持續的練習是對精神關節炎——這是許多刻板工作的職業病——最好的矯正措施。

第三,並且最為關鍵的是,它在一個最重要的方麵受到的職業限製最少。

關於曆史寫作的另外一點要說明,就是必須用手寫,不要口授。隨時能夠看到前麵幾段所寫下的文字內容,這一點至關重要——既是為了協調,也是為了上下文的關聯性。而且,在每一種情形下,也是為了主題和風格。

我想要強調的是曆史對於個人的根本價值。正如布克哈特所說的那樣,我們對經驗更深層次的期望,“不是使我們(下一次)更加精明,更是要使我們(永久地)更為智慧”。曆史教給我們人生的哲學。

兩千多年以前,古代曆史學家裏最為明智的波裏比阿在《曆史》一書的開篇即說道:“最好的啟發教育,莫過於回顧他人的災難。甚至要想學會如何有尊嚴地承受命運的沉浮,這也是唯一的途徑。”作為事情是如何被搞砸的記錄,曆史無疑是我們最佳的幫手。

一種著眼於長期的曆史觀念不僅能夠幫助我們在“危難時刻”保持冷靜,而且還可以提醒我們,再長的隧道也有終點。即便我們看不到前方有什麼希望,但關注曆史的未來演變也有助於我們繼續生活下去。對於一個有思想的人來說,這種曆史觀念是對自我毀滅衝動的最有力的阻斷機製。

我還要補充的是,對於人類而言,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將我所研究的特殊領域——戰爭——變成一個純粹出於興趣的考古課題。因為,隨著核武器的出現,我們要麼走向戰爭的終結——至少就我們所知的曆史上國家間大規模的戰爭而言——要麼走向曆史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