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大巴車的司機叫醒的,那個長得很善良的中年男子告訴我,機場到了。
那個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多,親愛的大叔,你乘坐的飛機已經起飛了兩個多小時。
我下車後,立即跑去機票櫃台,買了下一班去海南的機票。
但是,我最終還是沒坐上那班飛機。
因為突如其來的大雨,所有的航班都延遲了,除了你的那一班。
而那一年,全世界從空中陸續掉落了三架飛機。
其中有一架,便載著獨自飛向新生活的你……
新聞在飛機起飛後五個小時播出,所有延遲航班取消。我在機場哭得像個瘋子,抓住每一個人問你,抓住每一個人跟他們說,我要去海南,我要飛,然後直到暈倒被送去了醫院。
我在醫院醒來時,大家都來了,我看到他們卻笑了。
我以為這隻是一場夢,我以為我還在北京,還是那個我暈倒在片場的日子,我以為下一秒你就會在門口出現,帶著鹵煮火燒西裝筆挺地對我講、莉香,大叔去給你買了鹵煮火燒,你趁熱吃。
可下一秒,我看到他們臉上落下的淚,我瞬間被哭喊著拖回現實,連最終的幻想權利都被命運殘忍剝奪得一幹二淨。
片甲不留。
我掙紮著又要起身去找你,求大家放我走。我在醫院上演了好幾天的瓊瑤戲,把她所有的戲路都摸得一清二楚,最後我開始絕食,直到我媽背著大小包袱出現在病房門口。
她一進門,大家就安靜下來了,我依舊在床上獨角戲演得酣暢淋漓,那一刻,我是真的不管不顧了。
我媽把東西放到地上,默默走到我的身邊來,毫無準備地,揮手就給了我一巴掌。
“啪”一聲,那一巴掌落在我的臉上,我媽幹淨利落得仿佛女中豪傑。隨後,她過去轉身,蹲下身子從地上的袋子裏拿出一隻橘子,紅著眼睛顫著聲音說:“要死,媽放你去,眼都不眨。隻是,你給我吃飽了再去。”
我愣住了,看著我媽安然地在我麵前剝完橘子皮,送一瓣兒到我嘴邊。
看到我媽的眼淚掉下來,我終於還是張了嘴。橘子送到口中,酸酸甜甜,汁液四濺。
我知道我得活下去。
如若這一刻我死了,你為我做的那一切,又能讓誰來記得呢。
不過,親愛的大叔,我寧可相信,你沒有乘坐那一班飛機,你可能臨時改變了主意,去了其他的城市。
所以為此,我沒有去查看之後航空公司給出的遇難者名單。
是的,我總是這樣想的,我總覺得你就在我身邊,默默地看著我,從來不曾離開過。
說不定某一天,你就會微笑著出現在我麵前,跟我講:“小莉香,好久不見。”然後我也會笑得很燦爛,回你說:“大叔,好久不見。”
親愛的大叔,我忘記我是怎樣重新振作起來的,我隻知道,我最終,還是去了三亞,並且在三亞的亞龍灣,一個人待了很久。
白天我在酒店裏昏天黑地地睡覺,夜晚的時候,我便披頭散發地去看海,看到所有的星星,都落到海裏。
夜晚的大海,沒有想象中美好,一個人的海,甚至有些令人害怕。
當海水漫過我的腳腕兒,極目望去,是漫無邊際的黑暗,海浪洶湧而來,我的心中,不是沒有恐懼。
無數次,我的眼淚都落下來,我好想去陪你。
但是,每當這個時候,你溫柔的聲音都仿佛從我的背後傳來,你說,親愛的莉香,不要怕,大叔在你身邊。
我的心瞬間就安定下來,抬頭望向星空,那一大片的璀璨,都變成你溫暖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