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起信心,我悉心裝扮一番,即將踏上我的求職之路。不知今天,等待我的是福還是禍呢?希望還在,希望就在父親渾濁的遙望的目光中,希望就在天國裏蘇沐暮深情的注視中。我要好好的,我要一直堅強地活下去,為生病的父親,為天堂裏的母親,為天國裏凝望我的蘇沐暮。
我帶上蘇沐暮的推薦信,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雙手合十,虔誠地許了個願。這個心願,隻有蘇沐暮才能聽得懂,看得見。
“我陪你去,好嗎?”陳宇飛驀地出現在門口。這個神人何時起床的?剛才還賴在床上不想起來呢。
“不用了。”我冷冷地說,然後像隨手扒盤子裏的鹹菜蘿卜一樣,將他扒到一邊,從他身邊揚長而去。我忽冷忽熱的態度令他愕然,他長歎一聲離開了。
我從不需要誰的陪伴,從4歲起我就一人天馬行空地獨來獨往,不需要誰的關心,更不指望別人的同情與憐憫,真的不需要。
一小時後,我到了蘇沐暮信上提到的那家醫院。一進醫院門口,滿滿的自信突然就找不著方向了。這是西安的一所三甲醫院,名氣很大,我這個沒有背景沒有戶口沒有高學曆的“三無人員”,能進得去嗎?
當我找到保安打聽蘇沐暮信上提到的“張家聲”院長時,保安竟聲稱不知道此人!刹那間,我懵了。怎麼可能?蘇沐暮信上明明說得很清楚啊,怎麼可能沒有這個人?我再次向保安確認,保安言之鑿鑿地說,他在這家醫院呆了一年多了,可以肯定院長不是他。
我心灰意冷地掉頭準備往醫院門口走去,突然被一個人攔住了。“為什麼不進去試一試,也許還有機會?”
“你怎麼會在這裏?”我又驚又喜地問陳宇飛。
“你一個女孩,人生地不熟的,我怎麼能放心你一個人到處亂跑?”
“所以你就一直跟在我後麵?”我生氣地質問,加快腳步前行。
他像老鷹抓小雞一樣一把將我抓了回來,凶巴巴地說:“我所認識的林素素不是輕言放棄的人!進去,大膽地找工作!”
“怎麼找?沒有關係誰會要我?”我吼道。
“闖進去,一個醫生一個醫生地問,總會有人認識他!”他高聲道。
一向不服輸的我,在那一刻竟然聽從了他的話。他帶著我沿著各科室依次問過去:“請問您認識一個叫張家聲的醫生嗎?”,有好幾個醫生都冷漠地說“不認識”,似乎在刻意隱瞞什麼,還有醫生說“不看病就上外邊去”,直接將我倆轟了出來。我們從外科跑到內科,從五官科跑到兒科,甚至還去了男科和婦產科,都沒打聽到張醫生。
我長歎一聲,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悶悶不樂。陳宇飛突然變出一瓶礦泉水,遞到我手上。我一氣喝了大半瓶,才稍微放鬆一些。他不容我喘息,拉起我往最後一個科——放射科跑去,他喘著粗氣,問醫生:“請問你知道一個叫張家聲的醫生嗎?”
那位戴著眼鏡的醫生此前一直埋著頭看放射單,忽然抬起頭,警覺地問:“你找他有什麼事?”
我立即將蘇沐暮所寫的推薦信拿到他麵前。他很快看完了,低沉地說:“張醫生已經調離這所醫院了。”
“怎麼回事?”我急切地問。
“前年他出了一場重大事故,被雙規了。”
“那他現在在哪裏?”
“他被調往某縣城一所普通醫院。其實那場事故是有人陷害他,他非常無辜。他一氣之下辭了職,現在好象自己開了家診所吧。”那位醫生歎息道。
告別那所醫院,我步履沉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不,不,我沒有家,我要回的不過是陳宇飛的家。我亦沒有工作,蘇沐暮留給我惟一的一線希望也破滅了。
我注定是一朵漂泊的、孤獨的雲,一個孤苦伶仃、居無定所、貓不疼狗也嫌的社會閑雜人等、無業遊民。
我不知飄向何方,不知飛往何處。
飄,去,飛,來。
我傻傻地站在車來車往的大街上,看行色匆匆的人流,忽然很想不顧一切地衝進汽車裏……
胳膊被陳宇飛狠狠地拽住了,拽得我生疼。“素素,你要幹什麼?”陳宇飛低吼道。
“放開我!不關你的事!”我極力掙脫他,卻被他抓得更緊了。他惟恐我會逃跑,便一把將我抱了起來,扔到肩上,走了許久,才將我放下。我在他身上又踢又打,我估計他的身體已經傷痕累累。
“大小姐,安靜一下,OK?”他喘著氣,一臉的無奈。
於是我真安靜了,餘下的大半天,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他急了,搖著我的肩說:“你倒是說句話呀,我的姑奶奶。”
我撲哧一笑,心想,我還沒老到那個程度吧。你不是讓我安靜嗎,姑奶奶我就不說話,安靜到地老天荒。
其實,真的沒什麼好說的,我的心一片荒涼。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大學畢業了卻找不到一份工作,這與一個廢物一塊廢柴有何區別?
“別灰心,車到山前必有路。”他拍著我的肩安慰道。
“車呢?”沉默了14個小時後,我終於開口了。
“明天,我陪你找一輛寶馬。”他笑著,遞過來一杯冰淇淋。這個家夥,真的很會雪中送炭。我有很長時間沒吃冰淇淋了,依稀記得上次是同唐戀一起吃的。如今,竟有一年多沒見到我最好的朋友唐戀了。
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現在的她,究竟在哪裏?在哪裏……
夜已深,我坐在房間裏發呆。因著唐戀,我的思緒又飄到過去。蘇沐暮的那封推薦信絲毫起不到作用,唐戀也杳無音訊。再也沒有寧易水和顏伊然的消息。命運如此安排,是要將過去生生從我生活裏切斷嗎?可是,為什麼唯獨留下一個陳宇飛?
正想著,陳宇飛突然出現在麵前。
“你是鬼嗎?進來也不敲門!”我怒視著他。
“素素,我想跟你談談。”陳宇飛從未如此認真過。我正襟危坐,側耳傾聽。他繼續道:“其實,你可以先找其他專業的工作,不一定非要去醫院。”
陳宇飛的話讓我異常吃驚,我張大的嘴半天合不攏。“你是說,我可以做——其他的工作?”我遲疑地問。
“當然。我看得出來,你並不喜歡醫學,但你一直好象在跟誰賭氣一樣,拚命地想去醫院工作,實際上,你是在同自己過不去。”
陳宇飛的話讓我驟然清醒。隨即,我開始惱怒他竟然可以一眼看穿我。“你怎麼知道的?”我瞬間恢複了冷冷的樣子。
“素素,你是個不會撒謊的孩子,5年前就不會。所以,雖然你極力想隱藏自己,但我能懂你,我知道,這5年間,你過得並不開心,你一定受過很大的刺激,而且始終在同什麼抗爭著。看得出來,你從不屈服,從未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