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想要的新開始
俗話說:考試,乃學生頭等大事。
它是衡量一段學習經曆成果的標杆,它是決定我們是否擁有某種資格的基準,它是決定人生和未來的重要參考數據,它……
不能遲到。
“遲到了啊啊啊啊啊啊!”
一名少女正狂奔在前往考場的路上。生動地演繹著前一天熬夜趕稿,今早又看錯鬧鍾的後果。
“不好意思請讓一下!”
她在一連串的車笛聲中穿過馬路。
“請讓一下!”
她慌亂地撥開擁擠的人群。
“讓開!”
在人行道上悠哉散步的鴿子直接被撞飛了出去。
“滾!”
伴隨著她聲嘶力竭的一聲吼,一隻空罐子桄榔榔地被踢進了旁邊的下水道裏。
“哇啊!”
然後她腳下一滑,以毫厘之差摔倒在被偷了井蓋的下水道前。
咕咕,咕咕咕。
剛剛被撞飛的鴿子耀武揚威似地在她腦袋上飛了兩圈,還在她的肩膀上撒下了一泡屎。
俗話又說:屋漏,你就會碰上連夜暴雨。
“為什麼我這麼倒黴啊!”
她從牙縫裏擠出了這麼一句話。
但抱怨歸抱怨,少女——孟朵朵還是用力一咬牙,胡亂蹭了兩下肩上的汙漬,甩開黏在臉上的頭發,站了起來。
還有時間!
四下掃視了一圈,她眼睛一亮,嗖地衝出大路,鑽進了旁邊一條狹窄的小巷子。她記得這裏是條近路,隻要快點跑,一定就能趕上她的畢業清考!
繞過一堆磚頭,跳過一道矮牆,隻要再翻越眼前的鐵門,學校就近在眼前!
她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眼睛也越來越亮,很好,這樣下去一定沒問題!
雙手抓緊柵欄,繃緊腳背向後用力一踢,將身子一提,抬腿。
刺啦!
孟朵朵倒吸了一口涼氣,千鈞一發之際停下了動作,這才沒讓自己的大腿被鐵條穿成肉串。但褲子還是沒能幸免於難,噗的一下被鐵門的尖端劃破,她慌忙掙紮了兩下,然後絕望地發現自己的腳又被卡在了兩根鐵條之間。
這樣下去,一定——
“趕不上了……”
坐在冰涼的鐵門上麵,孟朵朵憂鬱地望向了天空。
雖然已經是大四的畢業生了,可她的成績單上還有好幾門課的成績沒能達到畢業要求,今天的清考是她今年最後的機會,如果還是不能通過的話……
“今年就會拿不到畢業證,拿不到畢業證就要延遲畢業,延遲畢業就必須要念大五,被別人知道了我就……完了。”
隻要一想想畢業晚會上,相處了四年的同學們紛紛秀出各種知名公司的錄取通知,而她卻隻能拿出學生證的畫麵,她就恨不得當場去世。
孟朵朵,現夏城大學動漫係大四生,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光輝未來和時間一起飛快地流逝。清爽的朝陽開始逐漸朝著烈日轉變,感受到這種溫度的上升,她也變得愈發焦躁了起來。
“為什麼我這麼倒黴啊!”
她很恨地砸了鐵門一下,像是要從它手裏把自己的未來搶回來似的,用了十成十的力氣,砸得自己手腕發麻,鐵門卻紋絲未動,隻有上麵的鐵鏈發出吵鬧的撞擊聲,仿佛在嘲笑她的無能為力。
“嗬。”
她甚至好像真的聽見了鐵門笑她的聲音!
太過分了!
不對……等等?
孟朵朵猛地抬起頭,正撞上一個人即將收回的目光。
那是個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穿著時尚的衛衣跟長褲,氣質就像是街拍裏經常出現的偶像。巧克力色的頭發看上去暖融融的,有幾根發絲調皮地翹起,在陽光下隱隱泛金。他的嘴角噙著笑意,似乎心情不錯,可那雙比常人深了幾分的黑眸,卻中和了五官帶來的溫度。
孟朵朵不明白這雙眼睛裏的情緒意味著什麼,對方也沒有讓情緒太過外露的意思。兩人就這樣對視了幾秒。
她眨眨眼,對方也眨眨眼。
啊……我的未來有救了。孟朵朵的心中有個聲音這麼激動地喊了起來。
意識到麵前的少年\u003d偉大的救星的瞬間,她立刻激動地張嘴想要求救,可那個人卻像是故意無視她似的,還沒等她出聲,就又低下了頭擺弄起手機。
這……這個人……
孟朵朵都有點看愣了,而且他這一低頭之後就再也沒抬起來,甚至轉了個身,看樣子居然打算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就此離開。
“等等!哎!等等!別走!幫我一下啊!”
為什麼!會有人!這麼明目張膽地見死不救啊!
孟朵朵急得快哭了,她在心裏把觀音菩薩基督耶穌太上老君亂七八糟求了個遍,好不容易來了個人幫忙,怎麼能讓他就這樣離開?
聽到了孟朵朵的叫喊,那個男生倒是停了下來,可手指跟眼睛都沒從手機屏幕上離開,隻愛答不理地問了一句:
“有事?”
有事!當然有事!有多大的事你看不見嗎!
他的聲音其實很好聽。句尾漫不經心地上挑,帶著些奇異的慵懶感,但對於現在處境尷尬的孟朵朵來說,這個聲音和這種態度,除了挑起她的怒火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但她到底還沒忘記自己有求於人,深呼吸了兩下把差點出口的惡語咽了回去,生硬地擠出了一個笑臉。
“能 請 你 想辦法把我弄下去嗎?”
那男生抬起頭瞥了她一眼,孟朵朵發誓自己看到了他嘴角諷刺的微笑,但他馬上又低下了頭,甩出了一句“不能。”
“可我有考試!已經馬上要遲到了!”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這次他連頭都不抬了,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點擊著,“我不幫你對我自己沒壞處,反而是幫了你會讓我輸了這場比賽。”
說完,他又一次轉身要走。
“遊戲有那麼重要嗎!”孟朵朵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這次是我最後的機會了!”
男生的身影又一次頓住,他一邊繼續和屏幕裏的敵人戰鬥,一邊朝著鐵門走了過來。
孟朵朵立刻笑了起來:“謝謝你!我……等我趕上了考試一定會好好……”
感謝你。
這三個字她沒能說出來。因為那個男生走到鐵門下之後,飛快地抬起頭對她做了個鬼臉,還附贈了一句話:“但考試是你的,遊戲,是我的。”
“你太自私了!”
心情經曆了幾次大起大落,孟朵朵的憤怒已經到達了頂峰,今天這一連串的倒黴事件在她腦中一件件地閃過,喉嚨裏就像塞了什麼東西一樣難受。她從沒像現在這樣期望過自己有用眼神殺人的能力。
“不不不。”
可能是因為距離接近了,孟朵朵已經能聽見他手機中傳來的接連不斷的廝殺叫喊聲,但他自己的聲音在這種煩人的噪音裏依然清晰可聞。
“這是理智。”他慢條斯理地說著,“我沒有為了一個陌生人損害我自己利益的理由。”
孟朵朵感覺自己的理智快要崩斷了:“你——”
嘭!
他突然抬起腿用力踹向了鐵門。
孟朵朵一直費力維持的平衡瞬間被打破,身體搖搖晃晃地緊急發出危險的信號,大腦瞬間變成一片空白,隻能下意識的挪動四肢來阻止下落,但她的速度終究還是沒能超越重力的強度。
咚的一聲,孟朵朵四肢攤開地躺倒在了地麵。
視野裏全是刺眼的陽光。
與此同時,耳邊響起了一串相當歡快的音樂聲,其中還夾雜著一個毫無感情的機械音:“YOU WIN!”
那個!可惡的家夥!
一邊在心裏破口大罵,她一邊齜牙咧嘴地扭動了兩下手臂。直接承受了撞擊的後腦和脊背隱隱作痛,但好歹沒有摔斷什麼重要的位置。
這時,一個腦袋突然出現在了上方,那個男生從頭頂俯視著她,壞笑起來:“看見了嗎?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我的遊戲沒中斷,你也成功下來了,是不是應該感謝我?”
因為背對著陽光,孟朵朵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眯著眼睛,看到他嘴角含笑的模樣。
他的嘴唇有點薄,微微挑起的時候,會勾出很好看的弧度。
眨眨眼,孟朵朵的視線稍微向下移了些,立刻就看到了他的衣服上顯眼的名牌logo——價格單位通常是她一年夥食費的那種。
大腦瞬間從剛才的混亂中清醒了過來,想到自己最近一天三頓蛋炒飯的經濟狀況,她不禁悲從中來,很好,不光無情還有錢!罪加一等!
孟朵朵用力晃了晃腦袋,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就想和這家夥理論。
“你這個人……!”
孟朵朵指著他的臉,恨不得將手指直接戳進他的眼睛裏去。可對方卻直接無視了她的反應,還“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
“我記得你說自己要去考試?”
“啊!”
孟朵朵僵硬了一瞬間,下一刻,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其間還差點撞上那家夥的額頭,剛才已經累積到頂點的憤怒因為考試這個關鍵詞,直接被替換成了緊張,她抓起剛才和自己一起落地的書包,跌跌撞撞地朝著學校的方向衝了過去。
“慢走啊。”
那個男生對著孟朵朵的背影,慢悠悠地揮了揮手。後者很快就轉過拐角看見了,他嘴角的笑意卻一直沒有消失。
手機上,還是剛才那局遊戲勝利的畫麵。
贏了遊戲,就是應該開心的嘛。
但踏入學校的瞬間就聽見了考試結束的鈴聲的孟朵朵卻覺得,自己可能最近一段時間,都要和開心這種情緒無緣了。
“為什麼我這麼倒黴啊——”考場上,老師看著始終空著的,寫著孟朵朵姓名跟學號的桌椅,歎了口氣,在手中的表格上畫了個叉。大五見吧,孟同學。
並不想要的新開始(2)
——三個月後
孟朵朵哼著歌走在街上,歡快得像隻鳥。
今天她沒有摔倒,沒有撞上什麼,也沒有弄丟錢包,甚至早上還接到了男神打來說要見麵的電話,簡直可以說是幸運到極點了。
雖然男神已經畢業,現在是自己漫畫的責任編輯,打電話叫她過去是要談論工作上的事情。不過正因為如此,她才相信稍後一定能聽到些好消息。啊,是不是自己上次的稿子終於通過,可以出版了呢?還是說因為質量超群,公司幹脆決定大力宣傳一波?甚至各種改編項目同時啟動?
想著這些雖然不著邊際,卻能讓人心情大好的事情,孟朵朵的腳步都輕快了不少,還對著一旁餐館的玻璃理了理頭發和衣領。哪怕稍後發現對麵的桌子上有人,還和她尷尬的對視了一下,也沒能損害她的好心情。
她就這樣飄飄然地飄進了編輯辦公室,對著正埋頭在畫稿上勾畫著什麼的男神元氣十足地打了個招呼:“早啊師兄!”
啊,對了,忘了說了。孟朵朵的現任男神,同時也是漫畫責編,名為陳君堯的這名男性,同時也是大她兩級的同校師兄。孟朵朵覺得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師兄對她總是比對別的作者更加照顧幾分。而她覺得他們在學校時其實沒多少交集,這更是讓她相信這位師兄完全是個溫柔的大好人。
“早?”
陳君堯從畫稿中抬起頭來,苦笑抬起手腕,用手指點了點表盤。
“哈……哈哈哈,”孟朵朵傻笑了兩下,小聲低頭認錯,“對不起……我本來想著把最後兩話畫完,帶來給你個驚喜的……”
雖然現在師兄的表情裏暗含責備,但在孟朵朵的眼裏這樣的表情也非常帥氣。而且不愧是成熟的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把自己打理得幹幹淨淨清清爽爽。柔軟的羊毛背心勾勒出了他完美的身材,裏麵的白色襯衫上沒有一絲汙漬,就連為了工作方便而挽起的袖口,都像是有知名設計師精心確定好折疊方式似的,散發出一種充滿生活氣息的魅力。
他坐在辦公桌前,陽光從身後的落地窗灑在他身上,甚至不需要特別的處理,就已經是一副近乎完美的畫卷了。
美到……孟朵朵有些失落地想著,自己待在這裏似乎都有點多餘。
“你因為這個遲到,結果卻沒畫完?”陳君堯一語中的。有些無奈的語氣將孟朵朵從妄想中拉了出來,並羞愧地移開了目光。
“算了,先不說這個。”歎了口氣,陳君堯把麵前散亂的畫稿收拾起來,“我今天叫你過來是……”
孟朵朵趁機瞥了一眼,發現那些被標注得密密麻麻的都是自己的稿子。心裏一動,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話。
“我知道!”她激動地向前邁出一步,“終於能出版了對不對?”
“朵朵……”
“從師兄你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就猜到了,你這麼認真地修改這些稿子肯定是為了能讓它們以最完美的形態麵市吧!”
“朵朵。”
“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修改,保證……”
“朵朵!冷靜點聽我說。”陳君堯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露出了一個有些為難的表情,這讓孟朵朵圖突然產生了一種不詳的預感,而還沒等她想象力豐富的大腦預測出接下來的發展,陳君堯已經以他一直以來的果斷態度,開口了。
“重畫吧。”
孟朵朵現在明白她為什麼今天一直這麼幸運了。
“溫蒂說現在的畫稿還是缺少特點,沒有能讓讀者眼前一亮的獨特之處,愛情元素過少,畫風也不夠貼近目前流行的少女漫畫……”
因為所有的黴運聚集在了一起,悄無聲息地給她砸了一個大雷。
“……市場的風險在,公司也希望作出最安全的決定。”
嘴唇開合了兩下,她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來。之後師兄說了些什麼也沒聽清,直到她迷迷糊糊地走出辦公室,大腦都沒有完全地消化掉今天所聽到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