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上的妻子(1 / 2)

孤島上

妻子

首先是一個駭人的故事,任誰都會沉浸在其非人的恐怖之中。

也不是故事,因為是真事,具體的人名、發生的時間和地點,這些我都沒去專門聽專門記,因為沒有必要也沒有益處。事情是朋友跟我講的,我記得最清楚的是,隨著她的講述,我一邊陷入幽深的恐懼,一邊回憶起一些相關的事情,回憶中的事情跟她的講述有關,顏色時時在變。

事情很簡單,越恐怖的事往往越簡單,隻一句話就說清楚了,包含的卻是無盡的恐怖,牽扯出眾多古老時間裏的概念和訊息。

朋友是怎麼講到這個事情上的,我忘了,我隻記得事情本身,事情本身就是她告訴我,某個國家有一個人,在另外一個國家吃了他愛的人,由於法律差異以及其他一些陰差陽錯的原因,這人沒有受到製裁,其後,這人還回到自己的國家出了一本書,書的主要內容就是他吃人的各種事。

事情的大致輪廓就是這樣,朋友講述的時候因為有所渲染,所以還包含了一些我沒記下來的細節……無論如何,以上這些已經足以造成巨大的虛空了。

我就不再回憶和描述我當時的心情了,冗長的敘述是不必要的。

我和朋友窩在沙發的兩頭,雖然相隔並不遠,但是人與人之間需要這樣的距離和空間。最開始,我不可避免地沉浸在她的講述裏,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恢複了往常的邏輯和理智,回憶起我知道的一些事情。與此同時,朋友並沒有停下講述,我也沒有插話把我記起的東西告訴她,在這種交織的事情發展裏,我懷疑我腦袋裏記起的東西有可能是編造的,更進一步的是,我開始懷疑曆史和時間。我的腦袋突然一下開了道口子,宇宙般的銀光在其間仿佛豁的一下亮了起來,但並不那麼坦白絢爛,而是包含著星星點點的黑色物質。

周期巨大的恐懼。

我記起的是一座孤島上的一對夫妻,以及從他們手裏流出來的一本羊皮卷。

這聽起來是有點不對,羊皮卷把時間和地域拉得很陌生,這我知道,但是聽我講下去,我不可能亂講一通,也不可能講一個完全無關的東西。

那是海洋曆史文明裏的一個盲點,所以不知道事情發生的時間和地點,隻看得見一片孤島,麵積極其有限,且被冰和白色覆蓋。

據說主人公沉默寡言,但凶惡善戰,這片島正是他跟巨獸戰鬥後將其驅逐而得的戰利品。島上除了他和妻子,再沒有別人。或者還有他們的小嬰兒,這個細節不太明確,有說法是夭折了,不具體,人們說在那樣的極寒之地,由陰晴不定的父親和憂愁脆弱的母親生育出來的孩子,無論如何也是沒法長大的,所以孩子的事就沒有多少具體的考證。

可能所有事情、所有細節,都在那份羊皮卷裏,人們正是從其中得知,這位主人公在島上吃掉了自己的妻子。因為事情發生的時間久遠,文明還沒有概念,所以羊皮卷裏的內容一方麵令不少人驚駭,一方麵又被他們恍恍惚惚地接受,就好像這是某種古老儀式、原始作為。

人們接受羊皮卷的內容還有一個原因,其內容不單單是主人公吃人的記錄,還包括了眾多孤島上的生活細節,它們井井有條地展現了島上的生活秩序和注意事項,儼然一本溫和貼心的孤島生存指南。主人公用平靜又溫暖人心的語氣和智慧,記錄了他如何克服嚴寒、戰勝巨獸;如何跟妻子在島上觀察水的流向和星空的變化,由此選出搭建小木屋最正確的位置;如何利用叉子、鐵桶、動物皮毛,過著隱忍又不乏溫馨的狩獵生活。

雖然我講述得挺清楚,挺有邏輯,但回憶起這些的時候,是混亂模糊的。當時我坐在沙發的一頭,另一頭是跟我講述吃人故事的朋友,我的記憶被喚起,但並沒有跟她分享,一是因為這些記憶尚不明確,是流動的、模糊的,正在一點一點緩慢成型;二是因為這些記憶未免巧合,像是我附和朋友的臨時編造,眾多不可思議的細節都太雷同,一時之間很難講出它的確切性。我想,不論是我的那位朋友還是你們,都不會相信我所講的記憶,因為就連我自己都感受到一種奇怪的衝擊。

我想請讀者相信我的講述,不要因為我的講述是以文字呈現的就懷疑它的真實性。巧合?當然,這個世界上巧合太多了,以至於大家聽到一點跟巧合相關的蛛絲馬跡都不再相信講述的真實性。如果你們相信我的講述,那我就能更自信也更準確地講述所有的真實情況,一旦你們對我的講述產生懷疑,我就不免搖擺,當我因搖擺而產生了解釋的念頭,話就會走入無盡的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