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起來,一切事件的開端都在那個烈日炎炎的老虎之秋。
當時距離開學雖然已經過了兩周,但是南揚高中的學生們似乎還沉浸在暑假的慵懶裏,下午的英文課異常艱難。
整個班級大約四十來號人,或趴在桌上,或低垂著頭打瞌睡,或單手托腮呆呆看著桌上的課本,充滿著沉悶的氣息。也怪這九月中旬的天,雖然早晚已有些涼意,但是午後仍帶著一股暑氣。
這股令人發悶的暑氣,多少帶著強弩之末的無奈,窗外發瘋嘶叫著的知了,仿佛知道末日將近般,寒蟬淒切般的窮盡最後一絲力氣。
英文老師說的口幹舌燥,她拿起水杯,才剛剛沾到唇邊,教室的門就被推開了。
班主任裘老師站在門外探頭探腦,對她點了點頭算是打了聲招呼,隨後略環顧了下教室,說道:“寧若紫!你出來下。”
眾目睽睽之下,我放下筆站了起來,轉頭看了眼蘇士源,他麵露關懷之色, 我向他微一點頭,便跟著裘老師走了出去。
我們的教學大樓是一樁蘇聯時代的舊樓,一共有四層。東西向各有一段樓梯通向頂部,南北向亦有兩扇相對大門,並伴有一排寬闊的階梯。
有個男人正站在西麵樓梯的三四樓交界處,正對著窗戶眺望操場,他背影高大,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休閑長褲,聽見腳步聲響,他轉過身來,濃眉大眼,一臉正氣。
他上前一步,從襯衫口袋裏掏出證件樣的本子遞給我,“你好,你是寧若紫同學吧?我是市刑偵大隊的張行善警官。”
我點點頭,眼睛掠過他的警官證,確認了他的相片和姓名之後,將證件交還給他。
可能是我的沉默令他有些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說道:“你的父親寧有泉在工作中遭遇意外,麻煩你跟我走一趟。”
意外?我頓時呆住了,父親不過是個普通的審計師,他的工作枯燥而重複性強,他為人又老實不計較得失,他會有什麼意外?還是在工作中?難道是意外傷害?但是為何又是刑偵隊的警官來通知?
裘老師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別多想了,就先和警官一起過去吧!有什麼事情及時和老師聯係。你放心,這件事老師不會和別人說起。”
我心中不斷猜測著父親到底可能遭遇怎樣的意外,可是看這張警官的樣子,父親又不像是遭遇不測,隻能默默跟隨著他走出學校。
他指著校門口一輛黑色汽車說道:“上車吧!要抓緊時間。”
我上車時轉身看了他一眼,忽然發現他的臉上有一層淡淡的霧氣,似有若無,這種感覺很難說清,但是他的神情始終好似被一層麵紗籠罩著,讓我覺得非常不安。
他意識到我的目光,沉著臉將車門重重一關,發動引擎,汽車有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我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景物,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尤其是我看到汽車飛快駛過市警察局時,更是覺得怪異,既然張行善是市刑偵隊的警察,為何路過警察局而不入?難道我父親並非在警局?
汽車一路向北,原本萬裏無雲的晴天忽然變的暗淡起來,空中雲雷滾動,烏雲密布,更怪異的是前方被厚厚的濃霧所籠罩,除了深深的一團灰色,什麼也看不到。
此時張行善卻將油門一踩到底,汽車猛然衝進了這團霧靄之中。
一股濃的化不開的壓抑之感拂麵而來,胸口好像被鉛塊壓住似的沉甸甸,汽車嘎然而止,眼前竟然是一個工廠。
張行善的臉完全被霧氣遮住,此時竟然連五官都變得模糊不清,我心裏害怕,剛想推開車門而逃,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氣納丹田,大聲喝道:“放手!”
張行善頓時鬆手,我立刻推開右邊車門,誰知門外的霧氣濃厚之極,四周一片模糊,除了四周幢影綽綽的廠房,什麼都看不清楚。
張行善從車裏爬了出來,掏出手銬,銬住我雙手,自己則拉著手銬之間的鎖鏈,大步往最中間的廠房裏走去。
我剛一張口,濃霧頓時湧入我的口中,就像是被麵團堵住了喉嚨,我隻能發出“嗬嗬”聲,趔趔趄趄跟在張行善身後,沒有注意腳下,冷不防被絆倒在地。
張行善宛如沒有知覺,他並不停步,簡直將我在地上拖行,我穿著夏季校服,膝蓋被拖的鮮血淋漓,無比疼痛,我拚命爬了起來,竭力跟上他的腳步。心裏又驚又怕,這是哪裏?他要帶我去哪裏?難道他一開始就打算騙我來這裏的嗎?
從周圍的濃霧中,穿來一陣陣飄渺的吟唱聲,好似從極其遙遠的地方傳來,隨後從霧中排列而行一群大約七八歲的小孩,這些小孩衣著怪異,好像是古代披麻戴孝一般,均是淡灰色的粗布衣服,他們明明隻有七八歲的樣子,感覺卻非常滄桑,猛一看,好似百歲老人。
這些小孩一邊用我聽不懂的語言吟唱,一邊跟在我和張行善兩側而行,吟唱的聲音宛如一絲絲亂麻,鑽入我的耳朵,纏繞住我的心,我的心越跳越快,幾乎立刻要衝出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