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過後,它發出了光芒,呂暖暖看到自己麵前出現了影像。
原來不是攝像頭,而是全息影像投影儀。
阿爾法元件可以說是一種萬能基礎元件,無論它被用作什麼用途也不足為奇。看來爺爺把它做成了一部投影儀,這才是爺爺留給她的“最後的禮物”。
呂暖暖還沒來得及傷感,就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歸璨摟住了。
歸璨察覺到了她的情緒。無論影像的內容是什麼,都有人陪自己看完,想到這裏,呂暖暖突然感覺到了一絲慰藉。
一陣白光之後,影像總算出現了。一個男人出現在了呂暖暖的麵前,叫出了她的名字:“暖暖。”
全息影像中的這個男人看起來隻有二十多歲,留著清爽的平頭,鼻子上架著一副眼鏡,長相隻能算是普通。可在這副普普通通的外貌中,呂暖暖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那個人向她微笑道:“我是爺爺。準確地說,你現在看到的是爺爺年輕時的樣子。前不久,我發明出了一種效率極高的處理器,我嚐試著把它當成介質做出了你現在看到的這個影像處理係統——我已經老了,這可能是我做出的最後一個好玩的東西了。”
他口中的所謂“效率極高的處理器”就是阿爾法元件。
呂暖暖張了張嘴。她想起了爺爺留給她的那封信——“順帶一提:那可是爺爺我年輕時的樣子。”
原來他指的是這個意思。
“醫生告訴我說,我的時間剩得不多了。”影像中的呂聿懷在提及生死時還是微笑著的,“他想跟我唯一的家屬聯係,也就是你。但我阻止了他。暖暖,爺爺也有害怕的事情。爺爺不害怕死亡,也不害怕分別,卻害怕傷感。如果告訴你,你一定會跑到我的病床前哭哭啼啼的吧?畢竟你是個愛哭的小姑娘。”
他說得沒錯。呂暖暖已經掉了眼淚。
“這個視頻是我留給你的最後的禮物。”呂聿懷說,“在做這個視頻之前,我已經預先打了無數草稿。暖暖,我還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對你說。想說的話是說不完的,所以我隻留下了最重要的三句。”
呂暖暖吸了一下鼻子。歸璨遞給她一張紙巾,又把她拉到了自己懷裏。
在這樣的時刻,也許一個擁抱能讓她好受些。
“第一句。暖暖,我會把我所有的一切財產都留給你。”呂聿懷收起了笑容,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這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足夠你這輩子衣食無憂。爺爺把這些留給你,是希望這些物質能保障你的生活。爺爺希望你可以跳脫出油鹽醬醋的瑣碎,去心無旁騖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不是說爺爺希望你漫無目的地過完這一生,恰恰相反,爺爺是希望你能真正樹立起正確的價值觀。金錢隻是生存所要用到的工具,而不是生存的意義,金錢不等同於快樂和成就感。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爺爺相信你會理解爺爺的意思。”
呂暖暖擦著眼淚,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第二件事。”呂聿懷說,“你要記住,你首先要做你自己,而不是做誰的附屬品。暖暖,你就是你。過去我一直告訴你,你是獨一無二的呂暖暖。爺爺不想讓你做下一個呂聿懷。爺爺不希望你被‘呂聿懷的孫女’這個身份所束縛,以後也是如此。你遲早會遇到自己愛的那個人,你會成為別人的女朋友,成為別人的妻子,再成為別人的母親。你會在這些身份中承擔起很多責任,也許這會讓你覺得很累,但你也不能迷失自己。以後你會明白,想做到這一點很難。爺爺隻能祝願你,你找到的愛人能夠真正地理解你,尊重你。爺爺希望,你永遠為自己而活。”
歸璨把呂暖暖抱得更緊了一些。
他就是呂聿懷提到的呂暖暖“愛的那個人”。呂聿懷希望他理解和尊重呂暖暖,這一點他已經牢牢地記在了心裏。
“第三件事——”呂聿懷突然頓了頓,“暖暖,我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你這件事。我思來想去,覺得你已經是大人了。既然是大人,我就沒有權利去控製你的想法。所以我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你。你在小時候就經常向我追問你父母的事情。我一直告訴你,他們是因為意外去世了,爺爺會替他們照顧你,疼愛你,做你的父親和母親。很抱歉,暖暖,我騙了你。你的父母……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
原本啜泣不止的呂暖暖愣住了。
“就像你說的,爺爺是一個很無趣的人。爺爺不善言辭,也不擅長和別人交際。我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科研事業上,並且……終身未娶。所以我沒有妻子,更沒有兒子。”呂聿懷的語氣已經不像是之前那般鎮定自若,“也許我說到這裏你已經明白了。暖暖,我和你並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
終於說出了這句話,呂聿懷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語氣逐漸平穩下來。
“二十多年前,我到醫院去看病,卻意外撿到一個小女嬰。那時候是冬天,天氣很冷,小女嬰身上就隻裹著一床單薄的小被子,全身都發著燙。小被子裏掖著一張字條——‘如果你能夠收養她,請你好好對待她。’我找到了醫院的護士,她說你得了腦炎,也許以後智力會出現問題,建議我不要把麻煩帶回家。”
呂聿懷說著,就伸出胳膊來挽成一個臂彎,好像懷裏真的抱著一個嬰兒,臉上也浮現出了慈愛的表情。
“當時我就在想,這麼可愛的孩子,怎麼就成了別人眼裏的‘麻煩’了呢?當時我就把你抱了起來,對你說:‘沒事的沒事的,咱們以後不考一百分也沒關係。’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已經沒辦法將你丟在一邊不管了。我給你取了名字——暖暖。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你雖然發著高燒,身體卻覺得很寒冷,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當時我就在想,我不會再讓你受這種苦了。我不會讓你再覺得寒冷,我要讓你覺得,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是溫暖的。”
呂聿懷苦笑:“我真的不擅長和別人打交道。我沒有愛人和孩子,朋友也很少,就連和父母的關係都被我處理得一團糟。我甚至一度以為自己就要這麼和世界格格不入地獨自度過一生,但是這個時候,你卻出現了。你讓我感受到了情感的美好,讓我知道原來我在這個世界上也能有依靠。我要謝謝你,暖暖,謝謝你這些年來一直陪伴我,成為我心靈的寄托。
“所以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在情感方麵一向笨拙而遲鈍,從始至終,我都沒有把握自己能成為一個好爺爺。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讓你不傷心,我害怕看到你哭泣時自己也會忍不住失態,我不想讓你日後回想起來我和你的最後一麵隻有悲傷和哭泣。告別的方式有千萬種,我不想選擇最傷感的那個。
“可是分別的時刻遲早是會來的。我思來想去,覺得也許隻有時間才能衝淡分別的悲傷。所以我故意留下了這個解法不算簡單的孔明鎖——如果你專注精神去解鎖,也許就會暫時忘卻悲傷。等到它被你完全解開了,也許你也就釋懷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一廂情願,可是暖暖,我希望你難過的時間越短越好。”
呂暖暖再次泣不成聲。
“怎麼越說越傷感了。”呂聿懷也擦了擦眼角,他也哭了。他強行打起精神,“說點兒讓人高興的,暖暖,你一定要記住,有時間就拿著這個盒子去申請專利。這個處理器應該能換一大筆錢。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它‘貴財處理器’。”
一句話讓呂暖暖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鼻孔裏都冒出了鼻涕泡。
“這時候你肯定笑了吧。你一直說爺爺起的名字土——爺爺也想洋氣一點,可爺爺比你大五十多歲,思維比你落後了五十多年,怎麼可能在你麵前洋氣得起來。爺爺注定隻能陪你到這裏,不可能陪你走完一生,所以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走。”
呂聿懷擦幹了自己眼角的淚水,露出了往日調皮的笑容。
“我想說的話就是這些了。暖暖,答應我,看完視頻之後就要重新露出微笑,好嗎?畢竟爺爺最喜歡的就是你的笑容。”
他深吸一口氣,忽然變成了自己年老時,也就是呂暖暖熟悉的那個樣子。
“哪怕我離開了……暖暖,爺爺也永遠愛你。”
全息投影視頻到這裏戛然而止,原本散發著光芒的投影儀也暗了下來。
呂暖暖瞬間情緒失控,轉身撲到歸璨懷裏,放聲大哭。
歸璨也緊緊抱住了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他抬頭看了一眼那個黑漆漆的投影儀。投影儀用來投影的鏡頭像是一隻眼睛,歸璨隱隱地生出了呂聿懷正在透過鏡頭看著自己的錯覺。
“您放心吧。”歸璨輕聲說,“餘生剩下的時間,我會替您好好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