犧牲
無限空間。
薛寒睜開雙眼時在一個吵鬧的KTV包廂內,周圍是密密麻麻的年輕男女,屏幕上放著MV,耳畔是嘶吼的歌聲。酒瓶散落一地,穿著暴漏的女孩兒依偎在他的身側,嬌滴滴的挽著他的胳膊,醉眼朦朧,紙醉金迷。
“喲,你醒了。”一個醉酒的青年搖搖晃晃舉著杯到他身邊,打著嗝笑道:“來,再喝一個。”
薛寒搖搖頭,將手臂從女孩兒溫潤妖媚的懷中抽出,張開口發出幹澀沙啞的嗓音:“不喝了,我想吐。”
說著,薛寒扶著沙發起身,沒有理會其他人跌跌撞撞直奔出包廂,外麵是人群擁擠的舞池,無數的肉體扭動著身軀宣泄著壓力,酒精與性欲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惹得他胃裏更加翻江倒海,連忙從擁擠的人群中逃出門口。
“呼——”
潮濕的空氣拍打在臉上,薛寒深深的呼吸著,霓虹閃爍的街道上除了一排排停止等待的出租車外,幾乎沒有行人。側麵的胡同飄蕩出嘔吐物惡心的味道,逼著他連忙離開。
路上他低頭掃視衣著,一看便是一身的高檔名牌,手腕處的表上指針指向淩晨三點。
他回憶昨日與孫嬈嬈在海邊的一幕幕,垂頭喪氣的沿著馬路邊緣緩慢的行走,沒有目的地。
若,第三層記憶內的情景都是真的,是自己真實發生過卻失去的記憶。那麼自己其實是一位將死之人,為了救孫嬈嬈才回到這個輪回的時空之中,自己所承受的苦難和折磨,並非陰謀詭計,全部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薛寒無法接受這個結果,這麼久的時間內他想過被迫害,懷疑過趙茹,懷疑過董,懷疑過程浩,甚至懷疑過孫嬈嬈……可是,他獨獨沒有懷疑過自己。
他感到懊悔,內疚。
無論自己初始的想法究竟是什麼,但現在,他看到的是自己心愛的女人每日在無限空間內輪回,被追殺,被折磨,陷在無盡的恐慌之中。這是自己想要的嗎?如果知道是這樣的結果,自己寧可在本來的世界死去也絕不會回來吧!
他無法言語心中的感覺,酸酸的,癢癢的,卻不敢碰觸。
走在淩晨的街道,身上隻有一件單薄的半袖,陰涼的夜風將他瘦弱的身軀吹得瑟瑟發抖,薛寒駐足於一件24小時便利店前,玻璃窗內明亮燈光下的店員正在無聊的擺弄手機,她的模樣映入薛寒眼中,不禁邁開腿欲走入。但這時一名男孩從他的身側急急忙忙拎著保溫盒進入超市內,美麗的店員看到男孩漏出了甜美的微笑,臉上的疲倦一掃而光,兩人牽著手坐到收銀台後,依偎著,男孩兒用筷子夾起保溫盒內的食物送入女孩兒嘴裏,女孩兒高興的點著頭,幸福的氣息蕩漾在玻璃窗內。
窗外,是孤獨夜色。
薛寒看著這個空間孫嬈嬈的笑,想起自己也曾擁有這樣的笑容,隻是現在的她,笑的更多是勉強,是為了讓自己開心。
他意識到自己不能在沉淪於複雜的情緒之中,每多過一分鍾,另一個世界內的孫嬈嬈就可能多承受一份苦楚。所謂解鈴還須係鈴人,既然這一切是由自己親手締造而成,那麼也應該由自己來承擔後果,結束這一切!
薛寒狠下心決然離開超市外的馬路,他猶豫著是否要在這個時候去見董,若是以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去到精神病院,憑借董的諾言和第三層記憶,詢問和尋找離開時空輪回的辦法。
但第三層記憶打開,薛寒知曉趙茹的身份後卻不知該怎麼辦好了。趙茹本應是自己的助手,也是自己在時空輪回中唯一可以相信的人,理論上自己應與她站在同一立場,她的敵人也是自己的敵人。隻是,薛寒想不通為什麼趙茹從始至終都沒有將真實的情況告訴自己,而是一拖再拖,她心中藏著什麼樣的心思?
董,記憶中沒有這個人,但趙茹顯然是知道他的,他是誰?趙茹和他又是如何相識的?
茫茫街道上薛寒再次將自己投入三層記憶內,前兩層還好,唯獨每次回憶第三層時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腦海中能看到的隻是一陣陣片段,就像是一卡一卡的磁帶,說不出的難受煎熬。
經過近半個小時的探索,薛寒最終被迫從不舒服的回憶中抽出精神,搖搖腦袋,抬起頭望向前方的街,耳畔傳入一陣喧鬧之聲。
遠處好似有一座石橋,數輛轎車橫豎交錯停在橋邊沒有上去,十餘人圍聚在車邊對著橋上指指點點,耀眼的車燈交相輝映,隱約可看到橋上有一人影佇立於風中,懷中抱著什麼。
薛寒湊到近前,尋得兩個正在聊天的男人詢問。
“橋上是怎麼了?為什麼都不過去呢?”
一中年男人撇嘴道:“聽說橋上的那位是在外打工剛剛回市裏的工人,正激動著要殺人呢!誰敢過去呀。”
薛寒一驚,抬眉望去,隱約能聽到一個小女孩兒的抽泣聲,再仔細一看,橋上男人懷中抱著的正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孩童。
“殺誰?他懷中的女孩兒嗎?”
另一人說:“可不是嘛!”
“殺一個孩子做什麼?仇人的孩子?”
這時有旁邊的一位婦女聽到他們的對話,回頭道:“那孩子是他的女兒。”
“啊?”連同薛寒在內,幾人皆是一驚。
婦女繼續說:“他就住在我們附近的小區,挺老實一個人,這不前一陣打工回來,到家正好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躺在床上。當時鬧得我們附近都知道這件事,本來是要離婚的,他女人卻將錢都卷走和男人跑了,隻留下這麼一個女兒,好像是親子鑒定發現女兒也不是自己的……”
“真可憐啊。”
“他都這麼幹了,他女人還不出麵?”
“已經報警了,警察應該會找到孩子的母親吧。”
“真晦氣,也不說換個地方,耽誤老子行程。得,你們繼續看吧,我得趕路了,死不死的跟我也沒關係。”
“哈哈,我在看一會兒。”
薛寒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眼神凝聚盯著橋上的人影,似乎可以感覺到男人的瘋狂與悲痛。寒風凜冽中孤單身影無人陪伴,所遭受的隻有背叛和傷害,不禁讓薛寒想到了自己,趙茹可信麼?董可信麼?甚至自己所看到的記憶,可信麼?
能相信的人不在身邊,孫嬈嬈還在另一個空間受苦,自己與他有何區別?無人可信,無人憐愛,仿佛上天的憐憫忘記了世間有自己這樣一個人。
想救的人救不了,想愛的人愛不到,一切痛苦都由自己而起,與其繼續這樣的生活,不如……
狂風怒號。
薛寒邁開步伐向橋上走去,其他行人與駐足觀望者的目光都轉移到他的身上,有好奇,有戲謔,有期待,孱弱的身軀一步步走上空蕩的石橋,橋上的男人也注意到了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薛寒,不禁瞪眼喊道:“你是誰,你別過來!”
薛寒停止腳步,回首看向橋下的人群,一絲悲涼之感隨著寂夜聚攏在他的心裏。
轉身,薛寒看到男人手中握著一把短小的匕首,而他的懷中用被子緊緊裹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兒,小女孩兒的哭嚎聲已沙啞,被子裏漏出的小腦袋緊緊縮著,一雙大眼睛朦朧模糊被淚水浸透。
“你別過來!”男人舉刀喊著,四十餘歲的模樣,黝黑的臉龐上掛著淚痕,激動地手在發抖。
薛寒眉眼垂著,慢慢靠近說:“朋友,咱們互不相識,今天看到你忽然給了我勇氣,我也不想活了,你給我騰個地方讓我先走可好?”
“什麼?你,你是不是警察!”男人吼道:“別跟我來這套,我不會上當的!叫馮雅出來,不然今天我就帶著這個孽種一起死!“
馮雅?看來就是男人那個不忠妻子的名字了。
“我不是警察。”薛寒淡淡道:“你的事與我無關,換句話說,你再慘也不可能有我慘!別看我現在衣著華貴,光鮮亮麗,前幾天我還是個瞎子,甚至是殘廢,你至少四肢健全,還有明天。”
“你在說些什麼?”
“沒什麼。”薛寒在距離男人幾米的地方停下腳步,走到橋邊向下望去,滾滾江水波濤洶湧,風吹亂了他的頭發。
“如果死亡是結束這一切的方式,我願意用此去解救我心愛的人,我的兄弟,以及那些因為我承受不該承受的痛苦的人。”
男人抱著小女孩兒後退幾步,看著不遠處隨時準備跳下高橋的陌生青年,一臉不解。顯然他沒有料到會出現這樣的人,一時間他有些不知所措。
薛寒眨了眨眼睛,橋下冰冷的江水令他感到一陣暈眩,恐懼再次淹沒他的決心。
“嗡——嗡——”
警笛聲炸響在耳畔,薛寒猛地吐出一口氣急忙從橋欄上退下,腳下不穩跌坐在潮濕的地麵。他轉頭看去,幾輛紅藍閃爍的光停在橋下擁擠的人群中,再回頭看向橋上的男人,望到警車的一瞬間,他眼中燃起了希望的光。
他不想死!
薛寒剛剛體會過站在橋欄的感覺,真正麵對死亡時,普通人很難做到毫不畏懼。
有幾名警察簇擁著一名穿著粉色緊身褲的女人走到橋邊,女人畫著令人難以入眼的濃妝,目露不甘,一直不願抬頭看橋上的男人,而男人則是眼眶濕潤,抱著懷中女孩兒的手緊了緊。
“趙金,你不要衝動,不要傷害孩子,我們將你的妻子帶過來了。”警察喊道:“有什麼事好好說,何必要鬧成這樣,你還有未來,孩子也有她的未來,沒什麼過不去的。”
趙金,也就是橋上距離薛寒幾米的男人,他抿著嘴唇雙眼朦朧,扯開嗓子喊道:“我要跟馮雅說話。”
警察聽到後,與馮雅溝通了幾分鍾,隨後馮雅慢慢向前走了幾步,“趙金,你到底想怎麼樣!鬧到現在這樣,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能不能下來,我們可以談。”
趙金邁步欲前,又收回腳步喊:“我們一起二十年,雖然沒有給你大富大貴,但也從未讓你吃苦,連家務我都舍不得讓你做,你為什麼要背叛我?難道在你眼裏,對我一點感情也沒有嗎!”
馮雅的眼神隨著趙金的話立刻變得凶狠,她低頭掏出手機看了眼,抬頭道:“我不想再跟你在這裏說這些沒用的話,當初隻不過是看你老實才跟你結婚的,我從未喜歡過你,何談感情?這二十年,你說是我對不起你,就當是我對不起你吧,我們能到此為止麼?”
趙金情緒激動,握刀的手開始顫抖“我錯了行嗎,是我不夠好,我會繼續努力的,他能給你的我也一定能給你。”
“我不需要。”
“你看看我懷裏,這可是你的孩子,你難道連她的性命都不要了嗎!”
馮雅嘲諷似的撇了撇嘴角,“我要開始新的生活,你要是非要這樣做,你隨意。”
說罷,馮雅轉身便走,拿出電話放到耳邊似是在給什麼人撥打。警察見到這樣的對話連忙攔住了她的去路,勸她好好商量,先把趙金的情緒穩定保住女孩兒的生命,但馮雅突然轉變臉色,與警察撕扯著鑽進人群匆匆離開。
薛寒也沒想到情況會變成這樣,轉頭,他看到趙金眼中最後的一絲光,沒了。
愛到如此卑微,已變成了恨麼?
一個女人,連親生孩子的命都可以毫不在意,這心,要有多狠?
趙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絕望的眼神看著橋上燈光下的人群,也許他還在尋找著那濃妝豔抹的女人身影,期盼著她還能回來……可剩下的,隻有一張張陌生的臉龐。
他的目光漸漸挪移向懷中的小女孩兒。
薛寒意識到不對,雙眼凝聚,繃緊雙腿,在趙金抬起刀的刹那,弓起身體如離弦之箭在刀尖落下之際衝撞到趙金的懷中。
“噗!”
一道血箭迸射而出,刀尖狠狠紮進薛寒的肩胛之中,劇烈瘋狂的痛感使他暴起一股力量,扯著趙金懷中的被裹用力一拽,倒退倒在地上。說時遲那時快,薛寒的撞擊使得趙金也無法站穩,兩人皆跌倒,薛寒忍著疼痛連忙爬起,將被裹中的小女孩兒放到橋麵上,有警察看到連忙奔趕而來。
薛寒捂著肩膀慢慢站起,對麵是野獸般喘著粗氣的趙金。
“把孩子還給我!”
趙金怒吼一聲,持刀奔向薛寒,薛寒卻未躲避而是雙手空空的迎了上去。
刀尖瞬間沒入薛寒的胸腹,血染橋麵。
趙金驚愕的抬起頭,隻見薛寒嚴肅的臉上漏出一絲解脫般的笑容,他死死箍著趙金的雙臂,大喊一聲:“啊!——“
強弩之末的力,抱著趙金雙雙翻過橋欄,栽落向滾滾黑暗的江水。
警察紛紛奔向橋欄,下墜的薛寒雙眼最後看到的是趙金驚慌的表情,耳畔聽到的是警察們呼喊的話語,心中所想的是。
“求求你,老天,讓我的死,結束這本不該屬於他們的痛苦!始於我,也終於我吧……”
北郊行(1)
烈日炎炎的午後,江港市的街道上車馬如龍,男人們擦著額頭上的汗漬奔走忙碌,女人打著遮陽傘結伴而行,喧囂吵鬧的鳴笛聲鼓足了勁兒,掀起一層層熱浪。就在這匆匆忙忙的人群中,特立獨行的,有一個青年垂首無力地呆坐在馬路邊,汗水濕透了他的衣服,雙拳攥著煙盒,狠狠的吸著煙。
青年的打扮清秀,看起來像是學生,但他陰鷲的眼神令過往的人們不敢上前搭話。
有近者,能聽到青年正在兀自的嘀咕著話語,下意識將其當成瘋子,避閃離開。
“為什麼……為什麼死都這樣的難。老天爺,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我死也死了,命都不要了,你怎麼就還是不肯放過我!難道非要把我逼成董那個樣子才甘休嗎……”
他發出的聲音很小,但已用盡全部的氣力,如河岸邊離開水暴曬在太陽下的魚,奄奄一息。
他坐了不知多久,直到看著地上的影子,逐漸地,被另一個影子覆蓋住,就像是小貓躲進了主人的懷抱。
他抬起頭,映入眼眸的一張精致美麗的麵孔。
“薛寒。”趙茹的細語中透著疲憊,香汗涔涔。
薛寒看著她,久久後流下了一滴淚水,說:“我看到了第三層記憶,也看到了你。”
趙茹在他的麵前緩緩蹲下,紅色的風衣拖遝在地上沾染一層灰土,她伸出白皙的手掌輕輕撫摸過薛寒臉上的淚水,擠出一絲微笑道:“我不想讓你知道的,但我又不忍心讓你在這無盡的4月1日內遭受折磨,原諒我,瞞了你這麼久。”
忽然間的坦白令薛寒心中五味雜陳,他搖搖頭,“我沒有怪你,一切都是我的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隻是,你能告訴我,現實空間裏的我已變成什麼樣子了嗎?”
趙茹猶豫了幾秒,顫抖的嘴唇吐出三個字:“植、物、人。”
薛寒聽到後卻沒有悲傷,反倒是有種看破紅塵的感覺,點頭說:“還好,能活著已經是幸事了。”
“你……決定怎麼做?”
趙茹問出這句話後,咬牙連忙道:“我還沒有找到讓你離開的辦法,不過,我已經和院長發現了一絲契機,我們不僅僅要保住你的性命,更要讓你在回去後還能健康的生活。隻是……隻是院長的目的是想讓你成為時空實驗的第一人來證明這項技術,恐怕你回去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薛寒挪動屁股慢慢地站起身,抬手遮擋刺眼的光芒,喃喃自語說:“這世上,無法直視的除了太陽,還有人心。你有沒有想過,從一開始他就是知道內情的,他知道我要回來,也知道我答應他的事都是謊言,甚至那晚的聚會是他故意在為我騰出空間?”
趙茹神情一怔,“這……這怎麼可能!”
“時間都能夠囚鎖,還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薛寒,真是如此的話,你還是不要回去了吧。”趙茹擔憂道:“至少在時空中你是自由的,年輕的,能夠無限的活下去。一旦回去,不知道院長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而且最重要的,你心力已衰,體弱殘年,怕是能夠在世的時間也……也不多了。”
趙茹說到末尾聲音越來越小,但她說的這些,薛寒豈能不知?他比誰都要清楚自己的兩難境地,可他,又無法尋找到一條兩全其美的路。
“我必須要打破時空的禁錮,不是為了自己的性命,而是……為了孫嬈嬈。”
“為了她?”
“是我的決定影響了4月1日孫嬈嬈的生活,使得她與我共同淪落流離在這浩瀚無際的時空之中,現實的我太自私了,也許那時我沒有預料到是如今的結果,但現在知道了,我就必須救她離開。孫嬈嬈也好,程浩也好,乃至這些無限空間內形形色色的人,他們都不該遇到我,我就像是遊戲中的一個BUG,每一個舉動都可能改變他人的一生,我已犯了太多的錯,但能做的也隻有讓自己離開,不去繼續打擾。”
“……”
趙茹抿著嘴唇沒有回答。
兩個人靜靜佇立在熱鬧的街道中,彼此對望,各懷心機。
不知從哪飄來一片雲彩遮住了火紅炎熱的太陽,陰影下,趙茹從風衣的內兜掏出一個黑色的牛皮本,遞到薛寒的麵前說:“這是院長讓我交給你的,你可以記錄自己的事情,不會因為時空轉換而消失。我們會每天淩晨根據你的坐標將它收回,並再次投入你的身邊,就像我一樣來來去去,這也將是證明你在時空旅行的佐證。”
薛寒接到手中,翻開是一頁頁的白紙,好奇道:“一本日記,怎麼能成為證明?”
“我不知道,是院長說的。”
“嗯……他準備什麼時候讓我回去?”
“目前我們還沒有具體的計劃,因為你的事,院長的研究會議現在多避著我,我也不知道進展。”趙茹歎了口氣,“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再考慮考慮,回去,不一定是好事。我永遠都是你的人,一如這十幾年的日夜,我要你能活下去,請你多為自己想想,一個女人,真的就那麼重要麼?”
“我會考慮的。”薛寒答應著,隨即問道:“董到底是誰?”
他注意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將趙茹的臉色繃緊,她的薄唇張開,又緊緊合上。
薛寒漏出一絲苦笑,了然的點點頭,說:“你回去吧,我想獨自待一會兒。”
趙茹看出來了薛寒的失望,她想說話,猶豫後卻終沒有開口。薛寒翻弄著手中的日記本,他在等待著,但時間悄然而過後的結局,是那一襲紅衣漸漸遠去。
薛寒將日記本塞入懷裏,側頭看著趙茹的背影,笑道:“我,能相信誰?”
自第三層記憶打開後,薛寒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在第三層片段的記憶中隱藏著許多他看不見的事情,既然記憶可以恢複,那麼恢複哪一段記憶是否也在趙茹的控製之中?她不想讓自己知道的記憶,是什麼?
趙茹和院長的關係究竟是怎麼樣的,她如今對自己的忠誠度又有幾分?不禁之中,薛寒產生了一個更加可怕的想法,從最開始的時候,趙茹有沒有可能就是院長和馬教授派來的,利用自己對其他同事和院長的敵對之心,讓自己信任她?
自己第一次穿越回的那一夜,趙茹看到自己從輪椅上站起的眼神,是驚愕,還是來不及告訴院長的恐慌?
薛寒發覺自己已經失去了相信他人的能力,他不能坐以待斃,比起趙茹的笑,他的心更加趨向於北郊精神病院裏那個瘋子的猙獰。
將日記本塞入兜裏,伸手攔下一輛出粗車,將對趙茹的期望隱入心底,對司機說:“去北郊。”……
一個小時後。
北郊。
薛寒站在精神病院黑色的鐵門外,頭頂的陽光令他目眩神迷,腦海中泛出一個奇怪的想法。麵前的鐵門封鎖的是精神病院裏的瘋子,還是精神病院外的駁雜世界?
老人拉開小門,詢問來者的目的。
薛寒踏入精神病院,烈日頓時化作滿天烏雲,潮氣翻湧,一步一世界,一寸一天地。
他走過泥濘的土路,眼角餘光瞟向麵前黑壓壓的建築,的確隻有三層,不由得憶起上次的老醫生言及精神病院第四層的事,是他糊塗了,還是自己記錯了?所有的記憶都像是幻覺,但自己身在幻覺之中又不得不相信,有一種夢中之感,夢中人怎知自己在夢中?
走入龐大建築的血盆大口,這次薛寒沒有在與過往護士說話,直奔三樓而去。上樓梯時腳下依然感覺異物堆雜,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掏出手機照亮黑暗的樓梯,蹲身觀察,看到的是一粒粒黑色的小顆粒,似是藥丸。
薛寒皺眉,眼前一陣恍惚,再次看去是一片森森白骨碎片,驚的他汗毛倒豎,差一點栽倒跌坐在地上。
扶著牆壁站起身,忍著心中的恐懼再次踏上樓梯,經曆過死亡後薛寒的心堅韌了不知多少,很快紊亂的情緒就鎮定下來。邁步到達三樓,樓梯至此結束,並沒有找到登向四樓的樓梯,薛寒拍拍自己的後腦,無論在外在內,看到的都隻有三層樓嘛!怎麼會傻到對老醫生的話忘記不去?
昏黃幽幽的燈光,一股股腐臭的氣息撲鼻而來,薛寒躡手躡腳的走向記憶中董的房間。
抵達門口,薛寒卻發現門是緊緊鎖死的,沒有鑰匙根本無法打開,他準備避開他人單獨見董的想法破滅了。
無奈下薛寒轉頭準備尋找醫生,正當他剛剛轉頭時,幾米外站著一位穿著白大褂的中年醫生,不知何時出現的,正在靜靜的看著他。
“啊!”薛寒驚叫一聲,隨即緩過神來捂著胸口道:“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
中年醫生麵無表情,慢慢挪移腳步到病房前,檢查了下門鎖,陰森森地說:“你是誰?誰讓你來三樓的?”
薛寒陷入尷尬的境地,但一想到自己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隻是過客,又覺得沒什麼,坦然回答道:“我來看董,是他的……朋友。”
中年醫生回過頭,用一種極其怪異的眼神看著薛寒,“朋友?他在這裏關了五年,我怎麼沒聽說他有過朋友?”
“這……”
就在兩人對話之際,頭頂的燈光忽然閃了一下,病房裏傳出一個沙啞的聲音,打破了僵局。
“讓他進來吧。”
北郊行(2)
“讓他進來吧。”
詭異沙啞的聲音從鏽跡斑斑的鐵門後傳出,六把沉重的鎖頭震動出嘩啦啦的響聲,好似畏懼著聲音的主人。走廊的燈閃了又閃,陰暗昏黃交錯幾次,最後熄滅進黑暗中。憑借著遠處窗戶的淡淡光芒,隱約可見中年醫生眉頭微微皺起,眼睛在薛寒的身上掃了兩圈,張口說:“知道了,老師。”
這一聲“老師”驚到了薛寒,他看著醫生掏出鑰匙機械般打開一把又一把的鎖頭,忽然憶起上次來精神病院時老醫生說董的可怕之處,當時聽不懂,現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當最後一把鎖頭落地後,中年醫生用力拉開鐵門,漏出一人寬的縫隙,冷冰冰說:“進去吧。”
薛寒猶豫一瞬,隨即側身鑽進門後,在他與醫生最後眼神交彙的刹那,不知為何薛寒竟感覺到渾身滲出一絲絲寒意,脊背發涼。當他想反悔的時候腿腳已經邁入病房內,房間內耀眼的光與走廊的陰暗形成鮮明的對比,薛寒剛剛進入沒有適應,眼前一片白茫,隱約可以看到不遠處有團黑色的影子。他揉揉眼睛,下一秒病床上的男人便將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董盤著雙腿坐在病床上,潔白的病服一塵不染,他斷指粗糙的手捧著一本厚重的書,恐怖的臉龐上一隻獨眼眨了又眨,專心致誌地伸出僅剩的兩根半手指小心翼翼地翻動書頁,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輕輕的讀著,宛如學者。
隔著僅僅幾米的距離,薛寒卻感覺今日見到的董,與前幾次見麵有很大的不同,一種莫名的怪異感纏繞著他的身軀,使他不敢放肆,靠到牆邊警惕地望著病床上的男人。
“董先生,我們又見麵了。”
薛寒率先開口,聲音不大,劃破了病房內的寧靜。
董在頁底折上一個角,慢慢將手中書合上後工整放到枕頭邊,長舒一口氣,抬起獨眼淡漠地看向薛寒,像死人一樣眼中沒有半點生機。
“哦,是你啊。”
薛寒眯起眼睛,疑問道:“除了我,還有別人會來這裏嗎?”
“很多。”董挪移身體坐到床邊,搓了搓半根斷掉的手指,輕語道:“既然來了,就過來坐吧,我這裏地方小,別嫌棄。”
“不了。”薛寒毫不猶豫的拒絕。
董的瘋狂至今他還記憶猶新,這種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變臉,保持安全的距離,哪怕是心理上也會舒服很多,雖然知道自己無法死去,但他不想再次嚐試死亡前的痛苦。
“我已經打開了第三層記憶,按照我們先前的約定,我來了,希望你能夠遵守諾言,告訴我怎麼離開這個輪回。”
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雨珠附著在玻璃上,發出“噠噠噠”的響聲。
董轉頭看看窗外,漏出了奇怪的笑容,慢騰騰地說:“我想你可能要失望了,我無法助你離開這個輪回的世界,即使有辦法,我現在也不想那麼做。”
薛寒聞言,意識到他在耍自己,心中的希望瞬間炸裂,猛地邁出一步跨到董的身前,厲聲道:“是你答應我的,現在又說沒有辦法,你什麼意思?”
董凝視著他,像在看一個跳梁小醜,說:“呆在這裏不好麼?你可以和我一樣擁有無盡的生命,不需要擔心生老病死,若是送你回去,不說你的性命能否保住,這個世界隻剩下我一個人豈不是孤獨的很?”
“你要出爾反爾麼!”
薛寒被激怒了,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董注意到他情緒的變化,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不過下一秒便化作狡黠,說:“不要心急嘛。你看看我現在被拘禁在這精神病院裏,想幫你也沒有任何辦法啊。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結束一切的關鍵點就在於四個字。”
“哪四個字?”
“誰殺了誰!”
“這四個字上次你已經告訴我了,我現在要的是根據第三層記憶離開的辦法,而非和你在這玩什麼猜謎遊戲。如果你的態度是這樣,那我不會再來找你,大不了在這空間裏在呆上一段時間,做些好事,等著趙茹他們將我接回去。”
聽到“趙茹”的名字,董明顯眼神一變,說道:“等等。你真的相信他們會救你離開?你難道不想救你的妻子了嗎,你可以回去,那孫嬈嬈怎麼辦?你要把她丟在這裏?”
這時,他們兩人都互相抓住了對方的命脈。
薛寒心裏清楚,董肯定是不希望自己站到趙茹的一邊,雖然其中的緣由和他的目的都不清楚,但他能夠利用兩方的矛盾逼迫對方說出脫離輪回的辦法。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丟下孫嬈嬈,這也是他不能聽從趙茹方法最重要的一點。
就在兩人僵持之時,厚重的鐵門突然發出“哢哢”的響聲,薛寒回頭看到中年醫生探進腦袋,恭敬的說:“老師,今天的課程要不要取消?”
“不用,讓他們等我一會兒就好。”
“好的,老師。”
簡短的對話後鐵門再次被關上,薛寒忍不住詢問道:“他們為什麼管你叫老師?”
董毫不避諱的答道:“因為他們是我的信徒,整個三樓的病人和醫生都是。”
“信徒?你在這裏建立宗教?”
“不不不。”董搖頭說:“我隻是告訴他們隱藏於現實世界的真理,正如你我一樣,當突破了三維空間的束縛,你看到的,感知的,都與他們不同。這個世界是病態的,人們在有限的生命裏關注的隻剩下金錢和權勢,而生命最初的意義還有多少人記得?活在世上,難道隻是為了追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名利嗎?”
“你的意思是,你是真理的代言人?”
“我希望自己有這個榮幸。”
薛寒疑惑的瞟向他,“你所說的真理是什麼?”
“未知,探索,創造!”
“我們生於世界是因為不得不生,死去是因為不得不死,能夠掌控的時間不過幾十載,但在有限的生命中卻有著無限的謎團,我們隻有不停的追尋,去發現那些不曾知,不曾見的一切,才能不枉此生。”
“朝聞道,夕可死。”
一席話說的薛寒滿頭霧水,但他能夠察覺到董的表情越發激動,就像是記憶中每天在實驗室進行研究的自己。
“停。”
薛寒打斷了他的話,“我對你的真理並不感興趣,我隻想知道該如何離開4月1號,你既然答應我,就要信守承諾。至於孫嬈嬈,你有辦法救她對不對?”
董漸漸從近乎瘋狂的自我意識裏緩解出來,重重歎了口氣說:“你既然打開了第三層記憶,就應該知道穿越無非是在利用時空法則的漏洞,這也是我們為什麼影響不了這個世界的原因。意識穿越沒有記憶,肉體穿越又不能長久,就像是手持衝鋒槍的嬰兒,扳機都扣不動。
你我身處時空法則的節點,導致停留在固定的時間內,其原因就在於我所說的那四個字,而想突破時空法則,最重要的便是打破時間的束縛。”
“你說的這些我已經知道,我想問的是方法,怎麼才能帶著孫嬈嬈離開4月1日!”
“……從哪裏開始,自然就要從哪裏結束,你想想第一次時空穿越時的節點是在哪兒。”
薛寒沉思一會兒,猛地抬頭說:“孫嬈嬈被殺的那一天!”
“嗯,這是你給自己設定的因,因果循環,隻要你做完你回來要做的事,自然而然程序就會將你送出時空的輪回。”
“你是說……找到殺死孫嬈嬈的凶手?”
“你回來的目的,最清楚的人是你自己,問我?我怎麼會知道?但我先提醒你,不要嚐試去改變任何事情的發展,小心最後傷害到自己。”
薛寒被董戳中了心事,如果董真的能將他送回孫嬈嬈被殺的那一天,他不隻要抓住凶手,他更想做的是救下孫嬈嬈,哪怕是付出任何代價。
“如果我真的改變了,會發生什麼?”
董笑了笑,“你改變不了的。”
“我在無限空間內這麼久,改變的事情很多,無論是自己還是他人,我還救了一個小女孩兒,因為我的存在她保住了生命。”薛寒不相信,辯解著。
“你確定你打開了記憶?”董突然發問,看向薛寒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幼稚的孩子,又恍然點點頭,喃喃道:“你以為你做了許多,改變了某個人的命途,改變了世界,其實你什麼都沒做,也什麼都沒有改變。”
薛寒一怔,“我明明……”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也知道你經曆了什麼。”董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直言道:“時空法則不可逆轉,就如一趟無法停止的火車,也許機緣巧合下有人可以將手伸出窗外,但車的行程依然在繼續,不會因為一隻手而改變。該死去的人活不了,該活著的你也殺不死,蚍蜉撼樹,你以為你以為的,就是你以為的?可笑!”
董嘲諷般的微笑映在薛寒的眼中,他不相信董的話,自己穿越回來難道什麼都沒有做成?那孫嬈嬈怎麼解釋,她的命運不是因為自己而改變的嗎?如果什麼都沒有改變,她怎麼會跟自己一樣在無限空間受苦?包括程浩、馬教授,甚至是福源飯店的搶劫案,自己經曆的都沒有發生過?那費盡心思回來,又為什麼了什麼?
薛寒凝視著董的笑容,大腦快速的轉動,說:“既然我什麼都改變不了,那是不是我離開了4月1號,孫嬈嬈自然就會重新開始她的生活?”
“當然……不是!”董急忙改變話語,方才知道自己被薛寒下了套。
“嗬,那好,什麼都改變不了的話我沒必要再跟你繼續耗下去,隻要我答應跟趙茹回去,孫嬈嬈也就解脫了,兩全其美。”
說罷,薛寒轉身就向門口走去。
董見他毅然決然的離開,再也忍不住,從床上蹦跳而起,幾步追上薛寒扯住了他的衣袖。
“未來是可以改變的!你想救現在的孫嬈嬈,就必須救下死去的孫嬈嬈!”
薛寒嘴角劃過一撇笑容,慢慢轉過頭,沒有說話。
董失落的搖搖頭,“好吧,我願意告訴你,現在我們所處世界的人和事改變不了是因為時間循環沒有打破,我們都停留在無限的4月1日內,當你一次次醒來,時空也在刷新,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但隻要打破最初的時間循環,你回到孫嬈嬈被殺的那一天,殺死凶手的話,未來的世界就會發生改變。或者說,你等同於創造了一個新的世界,就像是一條路,在節點分成了兩個岔口。”
“嗯,你願意幫助我?”
“我需要時間,並且我有條件,你必須答應我。”
“什麼條件?”
“你不能相信趙茹!還有一件事,到時候再告訴你。”
“你和趙茹到底是什麼關係?”
“不重要。這樣,一個星期後的晚上你來找我,我會送你回到孫嬈嬈被殺的那一天。”
“我還有一個問題。”薛寒聽到了自己想要的話,得寸進尺逼問道:“為什麼非要我打開第三層記憶後來找你?”
“不打開第三層記憶,你知道自己回來的目的?你會相信我說的話?”
薛寒沉思片刻,點點頭,用力的拉開鐵門,說:“一個星期,我會來的。”
董沒有說話。
薛寒踏下三樓,二樓,一樓,走出了精神病院,而在三樓的醫生辦公室內,中年醫生站在窗邊靜靜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手裏玩弄著兩個鐵球,不停地轉動。
當薛寒在門衛老頭的幫助下消失在他的視野後,他掌中摩擦轉動的鐵球停止。
同時,辦公室的門開了。
他回過頭,看著一身病服的男人,恭敬的說:“老師,你說他會相信麼?”
“要的就是他不信,豈不知越防範的人越容易中套?”
“趙茹會不會跟他攤牌?”
董搖搖頭,負手走到窗邊,望著陰沉沉的天“不會,她終究是想保護他的,隻可惜薛寒猜忌我的同時,也會猜忌她。”
“我想不通,趙茹為什麼不告訴他實情。”
“因為她心中所謂的,可笑的愛情,趙茹知道孫嬈嬈被殺的原因,他不想讓薛寒知道真相,怕他無法接受結局。”
中年醫生轉過頭,眼中閃爍著好奇“孫嬈嬈究竟是誰殺的?難不成是他自己……”
董沒有回答他的話。
望著天空的獨眼內,流露出一絲激動。
“我要去見孫嬈嬈。”
“老師,我這就讓人將四樓的門開啟。”
“一個星期內,關閉精神病院,不許任何人進入。”
“好的。”
“享受最後七天的時光吧,一切,都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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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港市南側有一座高山,名叫仙人山,據傳明末清初時曾有仙人居住在山林之中,以草廬為宅,以棋盤為榻,每日不思飯食,不飲露水,隻為等待重回天宮的時機。到了民國時期,有地方官在百姓口中聽說此事,專門派人前去尋找,果然找到一荒廢的草廬,但並沒有見到所謂的仙人。
那時人們的思想還比較封建,仙人不在,大家仍都相信百年前的傳說,認為草廬藏蘊著仙人留下的“仙氣”,紛紛上山拜頌,求神靈保佑。
此地也隨著人言流廣,口口相傳,越發的神奇詭譎。
有白馬寺高僧聞聽到這個消息,發動僧人和百姓在草廬的位置建起一座高大巍峨的寺廟,名曰:天保寺。
這非但沒有令百姓不滿,反而大家更加相信仙人氣運之說,近百年間天保寺香火日趨旺盛,慕名而來的遊人和香客更是絡繹不絕,同時也帶動了江港市的旅遊發展。到了21世紀,天保寺更是多次的擴建,占地麵積與佛像的高度在省內首屈一指,無它可及。
這日,天保寺的早課鍾聲響起,數百位僧人身著深棕色的裟袍紛紛前往前院的大殿,進行“課頌”。眾人皆是神情平和,目光堅定,步履輕慢而有節奏,遠遠看起來就像是一條棕色的小溪緩緩流淌。但就在人群中,有一位二十餘歲的僧人衣衫不整,目光東張西望,幾次想要逃走但都被其他的僧人攔住。
薛寒很無奈,他本想著醒來後在無限空間可以放鬆休息一天,分析董的目的以及回憶孫嬈嬈被殺當天的線索。沒想到這個空間內的自己選擇了到寺廟出家,一時間薛寒再次陷入對所處環境的迷茫,再掙紮逃跑無果後隻能跟著人群流動,先是到大殿內上供、誦經,一坐便是兩個多小時,直到雙腿麻痹無感。待誦經結束,未等他休息又過堂、普佛、忙忙碌碌到近午時才結束,開始接待香客。
趁著機會,薛寒偷偷跑到寺院內的廁所,見到一名剛剛從廁所走出的香客,對方雙手合十對他施禮,薛寒忙學著樣子回應,說:“先生。”
“小師父,有什麼事嗎?”
“那個……你有煙嗎?”
香客漏出了驚異的眼神,伸手探入衣兜掏出一支煙,愣愣遞給薛寒:“小師父,你們也吸煙嗎?”
薛寒不知該怎麼回答,將煙接到指尖,順手用香客的火機點燃,深吸一口吐出煙霧,說:“佛在心中,不在煙內。”
香客茫然的點點頭。
薛寒沒有再跟他扯皮,急忙跑進廁所脫下褲子方便,煙霧在他的肺部走個過場,脹滿感使他的頭腦清醒了許多。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腦海中回憶著董告訴他的話。
“如果真如董所說我在無限空間的所作所為都沒有任何意義,那也是件好事,從一開始了解到意識駕臨時我最擔心的莫過於改變其他空間自己的人生,隻不過到後來時間一長,麻木了。但現在想起,每個人的人生都應由他自己決定,雖然他們是我,但終究是有自我意識的,我不可能將他們當做真的我,肆意妄為。
但……這樣的話,無限空間內的我不是我,現實空間裏的我,是我麼?
趙茹將我的回憶打開,其根本就像是我在看一本書,將一個人生塞入了我的腦海中,難道說我擁有了他的記憶,我就成為了他?我自己真正經曆過的,親身感受的,無非是從第一日有記憶開始到如今這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我又該怎麼分辨,記憶裏的我,與現在的我,是同一人?或者說是同一個‘我’?”
一根煙吸完,薛寒沒有急著離開,站在廁所裏望著牆壁上通風口透入的陽光,心神愈來愈恍惚。
飛揚的灰塵遍布在空中,陽光下格外清晰,令人憎惡,其實它們平時就環繞在每一個人的身邊,隻不過沒有此刻這麼清楚罷了。
未看見時,它的存在是可以容忍的。
當出現在眼前,它的存在便令人產生厭惡感。
一束光照進鐵塔,裏麵的肮髒和齷齪被發現,於是,這束光便有了罪。
究竟是思想決定了事物,還是感官決定了事物?
薛寒了解自己的穿越的原因,但他總是無法相信這一切是真的,那些記憶在腦海中就像是海上的泡沫,浮浮沉沉,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消失;又如同遠處風帶來的花香,縹緲虛無。
根據董的話,自己現在所經曆的一切才是假的,並不會久存於任何空間。明天自己在另一個空間醒來,這個空間的人該發生的事情仍會按照它該有的發展去進行。可在自己的感知裏,趙茹催眠和儀器喚醒的記憶才是假的,從第一次醒來見到的每一件事,每一個人才是活生生的。
真實和虛幻如何分辨?過去和未來的記憶,孰真孰假?
曾經薛寒也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但當他麵臨即將打破時間鎖鏈離開4月1號時,不由得犯起了難。比起已經找到規律的生活,打破時間後的未知此刻倒是顯得可怕起來。孫嬈嬈是否會因為自己的舉動而得救?追殺她的人究竟是誰?董幫助自己的目的是什麼?
如果董早就知道脫離輪回的方法,他為什麼還停留在精神病院?他輪回的因果又是什麼?
薛寒陷入了沉思。
隨著香客越來越多,外麵吵鬧的聲音傳入,薛寒悄悄離開廁所,在人群中穿梭了一陣,尋找到今天早上起床時居住的矮房。四處觀望確定無人注意到他後,推開門像老鼠一樣鑽了進去,七八張床整齊的擺放在屋內,薛寒的眼睛瞬間便被第三張床上的日記本所吸引,他走上前將日記本拾起,思索了幾秒後坐下開始回憶自己的經曆,慢慢的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