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四書五經》reference_book_ids":[7220723707939916840]}]},"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喊殺聲越來越大,夾雜在這中間的是府中上下主子、丫頭、仆婦乃至護衛小廝死去時的哭喊掙紮聲。

嶽芽把她病弱的二哥打暈藏進密室,她自己又轉身回來。她要再救一些人,她的母親還在外麵,她的大嫂以及侄子侄女還在外麵。可她剛出來,迎頭便有一柄鋼刀砍來。

她曾經在軍中待了五年,她認識這種刀,這是破甲斷鐵的利刃。持刀的人是一個高大的男人,嘴中說話口音卻很重,顯然是西域過來的武士。

“你就是慶陽郡主?”他並不敢小視這女人,說話時甚至把刀收回,端在手臂上施禮。

“是。”嶽芽冷冷道。

她並不喜歡繁文縟節也並不想多等,她的家人還等著她去救。所以說完這句話,便手持長劍擊去。

劍意在身前把她裹成密不透風的網,第一劍,她劃破了西域武士的肩膀。第二劍,她擊向他的胸口。然而就在這時,她卻聽到身後的機括聲響。

她認識這種聲音,那是十字弩的聲音。

一旦分神,劍意便散了,那武士趁機一刀砍來。

嶽芽避開從身後射來的勁弩,用劍擋住這一刀,可那西域武士卻又從身後迅速抽出一把刀。

這真是不尋常又詭異的刀法。

她最後的記憶,是那把刀劃破她的腰部,把她攔腰砍斷。

然後,便是空冥的一片白色。

空中似有誦經的聲音和男人的哭泣聲。

“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內,一塵一劫……”

她聽了許久這經文,知道是《地藏經》,是超度亡靈的經文。

可那男人的哭泣聲是誰啊?她不記得那聲音。

忽然有一日,一個聲音道:“去吧!”

嶽芽猛然驚醒,卻覺得喉嚨被人扼住。她悶悶想睜眼看看,見一個女人的背影慢慢去往門邊。一邊走一邊道:“江琢,你別怪我。你又癡又傻,還能因為你讓老爺斷子絕孫?江家的列祖列宗會感謝我的。”

嶽芽怔在床上沒有動彈,腰間仍然劇痛,碰觸卻是完整的。

沒有鮮血沒有傷疤。

她起身看銅鏡,這裏麵是自己完全不認識的,另外一個人。

她明白那夢境中“去吧”二字是什麼意思了,她來的不是奈何橋,而是另一個女子的身體。

這女孩子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有些圓潤,但是很結實。模樣生得好看,一雙眼睛如有水銀在眼窩裏滑動。她試著對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然後又突然想起:自己的家人,安國公府上下百餘口人,都死了。

嶽芽盯著鏡子裏江琢的臉,抱緊膝蓋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她要徐徐圖之。

在這府裏摸清情況。

這是河南道,許州,澧城,距離自己被殺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江琢的父親名叫江遙,是澧城縣令。那夜要殺她的人,是江遙的姨娘。

江遙夫妻都很寵愛江琢,並不因為她癡傻而對她有所苛待。江琢在這府裏日日晃蕩著,偷空也溜進縣衙庫房看各種文書,尋找京都她親人的消息。

這一日正在院子裏看小廝鬥蟲,忽然聽見一聲悲哭,有丫頭跑來對她說:“小姐快逃跑吧!聽說京城來了人要抓你!”

江琢怔立原地。

半晌才弄明白,原來前麵大堂來了許州府的人,說是個兵曹,帶著京都的密旨。

不可能!皇帝怎麼能想象到她重生了?

江琢偷偷跑到大堂窗戶邊往裏看,見江遙跪在地上正在哀求:“小女還未行及笄之禮,仍是個孩子。且她一未觸犯王法二未衝撞聖駕,實在是沒有理由被殺。就請王大人網開一麵吧。”

王兵曹麵露尷尬之色。江遙的官位比自己高出一階不說,還是文官。他隻能屈膝拉住江遙,免得落下個藐視上官的口實,嘴裏解釋道:“這次我等奉命而來,已連殺十一人,貴府千金在名冊之上,是第十二個。縣令大人如果阻撓,咱們就都不好辦了。”

他又把名冊展開,指著那個唯一沒有被紅筆勾畫的名字給江遙看。江遙神情悲痛著急卻強忍著淚水。

王兵曹勸:“密旨密令都在,大人你也算是為國盡忠,末將複命時一定會為大人多說好話,待明年考績時也能寫上一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王兵曹提起了“為國盡忠”這幾個字,江遙忽然悲憤地站起來:“雖然下官職務卑微,但今日不管是誰來,我就是舍了頭上這頂烏紗帽,也不能讓你們殺了我女兒!”他說著胡亂從身後衙役腰裏抽出一把刀,恨恨道:“建朝百年,有法為度。如今就因為我女兒癡傻,就要殺了她嗎?法在哪裏?度在哪裏?我要去都城諫言,我要麵聖,吾寧一死!”

他說著猛然前衝幾步,揮動長刀指著王兵曹,竟然是寧死不遵密令了。

王兵曹行伍出身並不怕他這樣,可事到如今知道若想完成任務,隻能如實相告了。他屏退左右,卸下江遙手裏的刀,壓低了聲音把機密相告。

原來前月司天監登台占卜,占得“三星一線、熒惑守心”大凶之兆,又合無相八卦,推知不出五年,將有一女進入朝堂,殺死皇帝。

“可這卦象管我女兒什麼事?”江遙似乎要抓住什麼救命稻草,急道。

“是破法啊,”王兵曹抓住江遙冰冷的手:“司天監和慧圓法師一起尋求破法,說是那女子癡傻,且在許州,隻要殺死許州癡傻女子便可。陛下怎麼敢大意?末將手上正是許州十二名癡傻女子的名籍。聽說大人您把女兒管束得很嚴苛,可他們還是知道小姐曾經在大街上把衣服褪得隻留褻衣,哭鬧著被您抱回去。這是瞞不住的,名單裏有的,必須死。”

江遙重重跌坐在地上。

“王兵曹你信嗎?子不語怪力亂神,陛下怎麼會信這些?”

王兵曹歎口氣:“大人慎言,我等也是奉旨辦事,知道你父女連心,朝廷那邊撥了每戶二十兩白銀的撫恤,聊表心意吧。”

二十兩白銀足夠一個尋常人家吃穿用度一年,所以他們可以悄無聲息地殺人吧。所以自己這個澧城縣令從未聽到有人因癡傻女兒死去而報官的消息。

原來是要殺掉癡傻女子。

江遙聽到此處,推開門簾走了進去。

男女有別,王兵曹隻粗粗一瞥,心中便痛惜幾分。

這女子約十四五歲,身上穿著月白色繡墨蘭及地小交領衫襦,因為尚未成年,鬢旁束著小髻,其餘頭發烏黑濃密地披在肩膀上。她垂著頭,卻可見額頭飽滿。皮膚雖然不算很白,可微垂的眼眸上睫毛很長,想必麵容很清麗。

“琢兒!”江遙猛然撲上去抱住江遙。

王兵曹此時已經失去了耐心,他示意衛兵把江遙拉到一邊,露出同情的神色道:“江大人放心,我們會給小姐一個痛快。”

縣衙裏的衙役都不敢動,一邊是自己的縣令大人,一邊是更招惹不起的州府軍將。他們隻能小心地扶住江遙,期待這些人手裏的刀快些,免得小姐多受苦痛。

正撕扯間,卻聽到一個清亮的聲音道:“兵曹大人要殺癡傻女子,可奴家並非癡傻,是不是弄錯了?”

開口的正是江遙的女兒江琢。

不光是衛兵和王兵曹,連江遙都怔住了。

他的女兒是怎麼樣的他是最清楚的。自小呆傻口不能言,偏偏還力氣大,時常打暈婆子丫頭翻牆到外麵去。養了她十四年,沒有聽過這麼囫圇的話。

江遙甩開衙役幾步扶住跪地的江琢,仔仔細細盯著她看。這的確是他的女兒,小巧的鼻子小山眉,鵝蛋臉有些肉嘟嘟的,唯一的不同是眼睛。之前如細雨般空濛的眼睛此時有了神采,透著一股子清亮。

“琢兒……”江遙囁嚅道。

江琢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似乎是安撫,隨即抬頭麵向王兵曹道:“奴家這般,是呆傻嗎?”

別說呆傻,這模樣簡直可以進宮選秀了。

王兵曹心裏罵了聲娘。

這真是見了鬼了。

卻見江琢緩緩站起來,雙手交疊在胸前規規矩矩施禮道:“兵曹大人奉命而來,說是要殺盡許州癡傻女子。奴家是否癡傻,還請兵曹大人當麵詢問清楚。”

“問……”王兵曹吞吞吐吐:“問什麼?”

眼前的女子盈盈而立,身上卻似有藏不住的氣勢席卷而來:“《女誡》、《女訓》,奴家可倒背如流;《孫武兵法》、《太白陰經》,大人也可詢問一二;《四書五經》,奴家也淺顯懂些,而禮、樂、射、禦、書、數六藝,也可跟大人稍作切磋。隻要能證明奴家不是癡傻就行。”

王兵曹通紅著臉怔在原地。

且不說本朝女子識字的僅有官府或闊商人家,就說《孫武兵法》和《太白陰經》這些,他自己都不曾讀過。而君子六藝裏的騎射,他雖然不錯,但是要證明一個女子不是癡傻,用得著比這個嗎?

“一定是弄錯了吧。”王兵曹下意識退後一步,喝罵左右,“叫你們去請江家小姐,這請的是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