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殯儀館

市郊殯儀館,8月29日,夜23點,暴雨。

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打在殯儀館的玻璃窗上,砸得人心慌,間或有樹枝掃到窗上,投下雞爪似的陰影。

急刹車刺耳的聲音蓋過了雨聲,一輛黑色奔馳停在殯儀館門口。茶色玻璃徐徐放下一半,但天色已晚,看不清車內情況,隻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車內傳出來:

“給陳館長打過電話了?”女人聲音冷漠。

“打過了。已經安排焚屍工接應。”駕駛座一顆腦袋探出車窗,顯然看到了什麼,他的聲音因緊張而發顫。隔了幾秒鍾,駕駛座車門開了,男人彎腰護著腦袋出來,他身形模糊,一身黑衣,仿佛整個人都融進了周圍漆黑的環境中。他晃了晃手電,看向荒草叢生的四周,腳下的黃葉翻動著身子,像是斷翅的蝴蝶,在黑亮的鞋幫上呻吟纏繞,他絲毫沒有發覺,急忙跑到殯儀館門前的遮雨棚下。

鏽跡斑斑的鐵門赫然在前,男人舉起拳頭捶了兩下。忽然聽到“吱嘎”一聲,男人受驚似的退了兩步,這才看到殯儀館的大門緩緩開啟。門內的燈光由遠及近,依次亮起。一個壯漢踏著光亮走了過來,身後拖著長長的影子,他的影子由矮小變得高大,走到門口時,殯儀館門口的燈也亮了。

壯漢穿著雨衣,滿臉的絡腮胡子,盯著麵前的男人,目光犀利,充滿戒備。男人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由得伸出了手:“您好,您是張飛師傅嗎?我叫陳皮子。”

張飛掏出手,卻沒有握手的意思,而是戴上黃色的橡膠手套。他皺眉盯著奔馳車,用速戰速決的口吻說:“遺體在哪兒?”

陳皮子愣住了,還未回答,張飛已經起步,徑直向車子後備廂走去。經過車頭時,他停下腳步,盯著車內看,迎接他的是一道雪亮的目光。張飛感覺身子一震,不敢再看,吹著口哨走開了。

這麼多年來,張飛經常要處理一些私密性很強的“清掃”業務,他很容易就從女人的眼神中猜到了她的意思:不該知道的事別打聽,不該見到的人別去看。

這個女人給他一種凜冽的殺氣,像個女特工。實際上這個女人符合特工的所有條件,冷豔,紅唇如血,一身黑風衣襯得身材如獵豹般流暢、優美、矯健、有力,仿佛隻要鎖定獵物,隨時都可以發出致命一擊。

張飛來到車後,隻聽“滴”的一聲,後備廂露出一道縫隙,張飛掀開了後備廂蓋兒。

後備廂寬敞幹淨,橫放著一個用白色塑料膜包裹住的物體,從輪廓上看,顯然是一個女人蜷縮的屍體。張飛剛伸出手,卻像燙著了一般又猛地縮回了手。

“怎麼了?”已經趕到的陳皮子問。

“沒什麼。”張飛擦掉額頭的雨水以掩飾驚恐。

張飛定下心神,繼續拖動女屍。這女屍太不正常了。一般人的屍體都是僵硬的,而這個女屍卻與活人一樣柔軟,看來是剛死不久。他想起車內女人凜冽的眼神,又打了一個寒戰。女屍的背部異常拱起,透過薄膜,張飛看到她的手腕有一處橫拉的裂口,裂口很寬、很深,幾乎將手腕切下來。他“不小心”扯破了塑料膜,摸到女屍的皮膚,竟然滑如泥鰍,仿佛剛在油裏泡過。張飛抓了幾次沒抓住,那種黏滑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仿佛在摸著一條蛇。

剛才在車內的女子已經下來了,在旁邊盯著他看,那冷冷的目光讓張飛不回頭也覺得冰冷刺骨,冷汗頓時出來了。他不敢再磨蹭,也不敢去看女屍長發遮住的臉,快速封好塑料膜,抓緊袋口,拖出,往肩上一扛,挺腰便走。

一般碰到這種半夜來的私活兒,都會有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張飛也總是能旁敲側擊地用這些私密性很強的把柄來敲客戶一筆。但今晚,他卻不由自主地收起了這種想法,隻想趕緊完事,打發這兩個瘟神走人。

陳皮子打著傘,遮著扛著女屍的張飛蹚著雨水急步向大門走去。

死寂的走廊,汙穢的瓷磚,破爛的玻璃窗。在下著瓢潑大雨的夜晚中,一切都顯得觸目驚心。嘶嘶作響的日光燈,掙紮了一番後熄滅了,走廊裏陷入黑暗。接著殯儀館裏的所有燈都滅了。

“真倒黴,這個時候停電了!”張飛咕噥了一句。“咚咚”的腳步聲在深長而逼仄的走廊裏回響著,如心跳過速的搏動聲。

兩人停住腳步,雖看不見彼此神情,但都能在黑暗中感覺到對方的恐懼和惶亂。一聲歎息幽幽傳來,張飛身子猛顫,他艱難回頭。他想告訴別人剛才的歎息聲是從耳邊女屍傳來的,但是很快又自我否定了。自己一定是太緊張了!女子的口鼻被薄膜封得這麼緊,正常人屏息不超過半小時,她不可能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