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可不能從外表下判斷。”我將林打著哈哈侃侃而談的景象從腦海趕走。
少女有著及肩的茶色長發,質感讓人想起生物百科上描繪的貂類。
剛才我瞥見的細長影子,多半就是這茶色的發絲吧?
“您……您好?”我試著改變打招呼的方式。
啊,餘光所瞥見的角度內,“她”對著我歪了歪頭。
少女的眼瞳是比發色稍微鮮明一些的淺棕,雙眸雖然明亮,卻有一種微妙的不協調感。
她明明注視著我……或者說至少注視著我所處的方位,但我卻找不到她眼神的焦點,甚至無法確定她究竟在看著什麼。
“你……沒事吧?”我問出了一個堪稱愚蠢的問題。
之前也提及過,除了特定業務需求的工作者之外,“普通人”是根本不會踏足沙海的。
而會在遺跡中活動的更是隻有我這樣的白癡。
少女為何會出現在廢棄樓宇的天台?
她待在這裏多久了?
她是來自尋短見,希望結束生命的嗎?
而且這裏是遠離都市,位居沙堤迷宮中央的荒漠區,她是如何抵達這裏的?
更重要的是為什麼隻披著一件篷布?
少女就像是巨大的謎團本身,讓我根本無從思索。
她從剛才開始就隻是盯著我,對於我的詢問也沒有任何反應。
“你的名字是?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少女將頭偏向另一側,依舊沉默不語。
她沒有聽覺嗎?還是說無法言語?
總不能是語言不通吧?在僅存四座都市的當今,“地區方言”那種麻煩的東西早就隻存在於古籍記載中了。
至於少女的來曆……恐怕最大的可能性是都間巴士的乘客。
運載貨物或是旅客的巴士,總會間隔性地消失幾輛在沙海之中——沙蜃從不挑嘴。
巴士司機固然是高危職業,而選擇乘坐的旅客同樣是別無選擇的賭徒。
她或許是在巴士罹難後僥幸存活的遇難者,在茫漠中艱難苟活,將這棟樓宇作為庇護所……那一類的猜測可以向後推放。
眼下的當務之急是——
我扶著鋼柱,向前傾斜身軀,並朝少女伸出右手。
她所坐著的那根鋼筋上布滿蝕刻的痕跡,即使下一瞬間斷裂都不奇怪,不能讓她再繼續置身於如此險境之中。
“總而言之……先過來吧,那邊太危險了。”
少女沒有回應。
她的目光似乎遊離了半秒,但我依舊無法確定她是否正在注視我的右手。
“能夠理解我說的話嗎?我會幫助你的,所以……請把手給我。”
突然之間,少女行動了。
她回應了我伸出的右手——以她那纖細而白皙的右手。
然而在姿態與方向上卻與期待中相去甚遠。
少女將掌心朝上攤開、然後遞出。
那絕不是要回握我的手的意思……相較而言,更像是在模仿我的動作。
完全意料之外的答複令我有些不知所措,繼而愣在原地。
下一刹那。
少女的手抓握了過來——我下意識扣緊她的右手。
觸感比預想的更加柔軟。
並且在握住女孩右手的同時,困擾著我的第六感像是解開了束縛般消散。
“熟悉”最終得以被確認。
我踏足沙海,身涉遺跡是為了尋找遺失的“記憶”。
鳶尾花的吊墜呼應著心髒的搏動,在胸口緩緩起伏。
有一點我可以肯定——這名少女不是我所尋找的人。
然而那份“熟悉感”依舊貨真價實,如烙印般在腦海中刻下深重的知覺。
我……知曉她。
就像是從未留意,隻是極其偶爾會光顧的店鋪店員,既沒有交談過,也不曾仔細端詳、記憶對方的樣貌,然而在店鋪之外的場合不期而遇時,依然會湧現的那份熟悉感。
先拋開進一步的“為什麼”不管,我的疑慮稍微消散了一些。
不知出於什麼理由,讓少女大概是信任了我、從而握向我的手,當下必須先將她拉回天台內側才行。
在我即將行動的頃刻間。
世界發生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