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灝領著一群人也急忙迎了上來。
他一眼看到文相逢和楊定宗,心裏懸了一天的重石終於落下,忙衝相逢拱手施禮:“相逢姑娘,此一役,宋灝感激不盡!!”
文相逢急忙將他攔住。
堂堂晉王向自己行禮,她條件反射地顯得有幾分無措,隻得仰頭望了眼文亦蘇,後者會意,衝宋灝笑道:“晉王,還有人等著你行禮的呢。”
文亦蘇和相逢等人緩緩移開身子,露出背後幾個人影。
宋灝一愣,驚見後麵站著的,正是當朝翰林大學士屈儉。站在屈儉左右攙扶他的,分別是當朝參知政事姚望舟,禦宮軍領軍夏斌,以及安生。
宋灝微驚:“屈大人?”
此時東方早有露白,晨曦灑在屈儉蒼老的麵龐上,和他手間展開的一卷錦帛聖旨之上。
屈儉看了宋灝一眼,隨即將視線落在聖旨上,穩聲道:“晉王宋灝聽令……”
宋灝撩袍跪下,在場眾人聽得此聲,皆齊刷刷跪了下去。
……
啟昌二十四年,春和景明。
國喪之後,晉王宋灝奉先帝遺囑,即位於汴京宮殿龍騰殿,改年號為承觀,大赦天下。
二月,晉軍副將楊定宗,副將羅息分別封為驃騎大將軍;參知政事姚望舟加封萬戶,重新主持落實新政;荊天為鎮國將軍;綿州知府江琦為光祿大夫……
翰林大學士屈儉以年事已老為由不願受封,被宋灝多次勸說,最終勉強受了太子太傅一職,得空為小太子和小皇子們授課。
原太子宋燁一家老少被貶為庶民,其母惠貴妃因痛失愛子患了瘋癲,被束養於原宮之中。宦官馬高良一行人因參與謀害先帝,罪不可恕,於獄中被處決……
時年三月,文亦蘇和相逢向宋灝呈上了被塵封二十餘年的兩半血書。
威甲軍四千名將士的姓名終於得見天日。
宋灝命人千裏北上,在威甲軍當年血戰的寒陰關一帶挖回數車白骨,以國葬之禮祭埋於汴京南城一處山脈。
同時開廟刻碑,在山脈峰頂新建的廟殿中供奉了一座高達兩丈的石碑。
石碑之上,是京城名匠師傅按照血書字跡一筆筆臨摹雕刻上的四千餘名字。
石碑最後一個名字,則由文相逢執刀所雕,上刻的是“黎萍水”,三個字與華天派前宗主張至簡相依,比劃相連,形成攜手之姿。
*
早春時節,山廟四周始有桃花盛開。
這座名“千忠觀”的新廟並無多少人上香,進出的幾個拜訪者皆是當年威甲軍將士還遺留在世的家人。
他們不遠千裏從各地奔來,隻為在那石碑上找到自己失蹤多年的親人。
文相逢站在觀廟門口,隔著還未發新葉的木枝林眺望遠處諾大的汴京城。
從她這個角度望去,還能精準看見通向禦南街的南城門。
四年前,她從臨安孤身千裏迢迢北上,便是從那座城門進入的汴京城。
四年時間,當年懵懵懂懂邁入那條禦南街的心境依舊清晰地呈在她的腦海裏,恍如昨日。
禦南街那家餛飩鋪早就不開了,許老疤夫婦也不知去了何方。
*
有人從背後將她輕輕摟進懷裏,熟悉的淡香氣息湧進她鼻尖。
“山間天氣冷,莫著涼了。”文亦蘇的手順著她的手臂,去扶她早已隆起的肚子。
“讓你莫來,可爬累了?”
“亦蘇,適當爬山對我和寶寶都是有利的。”文相逢道。
“好,好。”文亦蘇帶著無奈和寵溺的表情回她。
相逢攜著他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笑道:“我們進去吧。”
嗯。文亦蘇回牽她的手,扶著她緩步邁進了千忠觀。
他夫妻二人各自捏了三炷香跪在拜墊上,抬頭望著廟中央那座高石碑,眼睛細細流連過石碑上每一個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合眸靜靜拜了三下。
文亦蘇替相逢插好香,扶她小心站起,落座在廟側一處椅子上歇息。
他自己坐在她身側,在拆一份今早剛收到的信件。
“是青雉寫的嗎?”相逢看著他手中拆出來的信紙。
宋灝登基後,青雉和楚衛恩率著弟子南回了青山派,同樣的,楊定宗也陪著柳辰兒和邊野回了華天派探望自己的師父。
數著日子,兩批人馬如今也該到派中了。
文亦蘇搖搖頭,微笑著給她念起那信的內容。
那內容寫得東一句西一句,文相逢聽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是誰寫的。
“是元善寫的?”相逢問。
“正是。”文亦蘇將信紙遞給她,那上麵筆跡十分潦草,將近八百餘字,大意的內容隻有一個,道萬良先生聽聞了汴京之事,要來探望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