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昌二十一年,春。

宋廣帝令宰相秦笠,徹查饒州盜匪殺民一案。

侯冠林父子結黨越權,偽盜殺民,獲罪抄斬。

然,上念侯冠林前有赫赫戰功,且已身隕於野,故免去斬刑,原屍安葬。

原侯氏將軍府,男女老少,一律配隸北疆。

侯氏兵將,皆勒令解甲歸田,聲冠朝野的侯家軍,一夜之間,悄然沒落。

*

汴京城北門,春未歸暖,冬日殘風依舊瑟瑟。

幾縷身著罪服者集合在大路上,個個麵色僵死,目光渙散,或泣或瘋。

唯有一女子與這群人格格不入。

那女子不過十七八歲,渾身雖隻著一套灰色粗布襖裙,十分低調,但依舊可看出,她並非罪民。

文相逢是來送行的。

她悄悄將一袋碎銀塞進雀官懷裏,不放心,還欲囑咐幾句,卻聽對麵女子眼神淡漠,越過她,盯著後麵道:“那輛馬車裏坐著的是誰?”

文相逢順著她的眼神向後望去。

此時天色初顯,北城門口靜靜地停著一輛馬車。

那馬車並不顯眼,和文相逢身上的這套灰布衣一樣低調,雀官卻注意到了。

文相逢垂下眸,斟酌之間,又聽雀官笑道:“坐著你家的沈員外吧?”

她刻意將“你家”二字重音,笑聲裏夾著譏諷。這絲嘲笑和譏諷十分明顯,並未刻意掩去。

文相逢抬眸看她,再次勸道:“雀官……你,你若回心轉意了,可托張將軍給我寫信,張將軍他……”

“他被你打點了,是麼?”雀官笑道,笑容裏的譏諷更甚。

“哦,不是你打點的。你不過是個女使,如何能買動押送罪民的將軍。是你家沈員外打點的吧?”雀官道。

“隻要我一紙書信,他就可以讓那張將軍在沿途將我偷偷放回,是麼?”雀官繼續苦笑道,“沈員外,沈山水,好大的權勢!”

“雀官……”

“別叫我雀官。”雀官盯著文相逢,一字一句,道:“我已不是女使,我是侯將軍府的衙內夫人,雀杏。”

她原名叫雀杏,文相逢是知道的。

隻不過她二人在侯將軍府初識,彼時不過是兩個小女使,互稱文官雀官,是女使之間的叫法。文相逢叫習慣了她,雀杏卻已不願。

她也不再親密地喚文相逢為文官兒。

“文相逢你記住了,我是侯將軍府的人,侯子鈞的側夫人。”

雀杏言辭振振,聲調決絕地強調。

“侯家如今落敗,我隨夫為奴為隸自是應當。無需你來為我操心,為我開脫,何況是借著沈山水的勢力。”

沈山水何人?

他底下那名青雉的侍衛,是殺害她公爹侯冠林的凶手。

毀她侯府基業的,也少不了這位商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她看著文相逢這身粗布灰衣,徒然覺得可惡,和她背後那輛刻意低調的馬車一樣,讓人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