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寒綃上前去,將一束花送給他,笑道:“當日你送我一束,今日我還你一束,此去多保重,一路小心。”
“自然會的。”微作沉吟之後,孫玉堂抬頭,道:“你會不會看不起我?當日我還那般意氣風發的說著要追求自由,如今卻在現實麵前低了頭。”
“不會,自由有很多種,改變方向並不意味著就是放棄追求。執著其實比起改變更容易,扭轉方向,放下原來的執念去接受新的一切,才是真正需要勇氣的事。”
“這次家中變故,一直是齊嫣在陪著我,沒日沒夜,不辭辛勞,在我最奔潰無助的時候也從未想過要放棄我。我忽然發現,並非是她不懂我,反而是我太不懂她了,或許她天真,沒有見過外麵的世界,沒有擁有那些開放的思維,但是她的天真與認真也是許多人從始至終不曾擁有的。
我總是將他拒之門外,因為我從一開始就已經拒絕了去接納她,自以為是地按著自己的一套法則去做事說話,還以為自己才是絕對正確的那個,覺得她與自己已經不在一個世界了,從未想過要打開門,帶她進入我的世界來看一看。其實,我從未想過,如果擁有同等的機會與路線,她或許比我懂得要更多,更優秀,開拓更廣袤的新世界。”
“所以,現在你想打開大門,接納她?”
“不,是我想帶她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或者說,是陪她走一段,她值得更好的一切。我希望,可以當一個為她指引一段路的導向,推開一線門的助手,之後,她會發現生活與世界遠比海城裏的一屋一堂,一餐一食更為重要,領略生命的意義與真諦,追求精神上的信仰與成就。屆時,或許她就會發現,她自己配得上更好的一切。”
杜寒綃將目光投向齊嫣,她正在叮囑傭人將一隻裝著她護膚品的箱子要輕拿輕放,在感受到杜寒綃投來的目光後,她笑著揮手,也衝孫玉堂俏皮眨眼,臉上與眼底都是歡喜與滿足。
“不論如何,都不要辜負自己吧。”杜寒綃微笑。
樓韶華來的晚一些,上前來打了招呼,將一隻箱子遞與孫玉堂,告訴他裏麵為他備了些東西,興許用得上。
“二哥,有些話我不知道如何說,但是時至今日我尚喚你一聲二哥,希望……希望……你能明白。”孫玉堂的臉上顯露出了少有的凝重。
樓韶華看著孫玉堂,沒有給出肯定的答案,隻是伸出手去,與孫玉堂握別。
“一路保重。”
看著載了孫玉堂與齊嫣的大船緩緩離港,漸漸消失在冬日的濃霧之中,杜寒綃與樓韶華站在其他一眾送行的人群中望著,直到最後大船遠走,人群散開退去,隻餘下兩人站在滿地狼藉腳印的中間,四周晨霧繚繞。
“你說,孫家怎麼落得如此下場?”杜寒綃似有感歎地開口。
“是命運吧。”
“命?我看樓少爺不像是個會信命的人。”
“杜小姐信嗎?”
杜寒綃移步轉身,與樓韶華直麵相對,風自她的身後吹來,拂動臉頰邊的碎發,她微微眯眼微笑,似乎正要說些什麼,但是在啟唇之際,卻猝不及防的被麵前之人扣住雙肩,側轉身子,旋轉著與他自己調轉了朝向。
伴隨著一聲悶哼,杜寒綃雙腳也落地站定,看樓韶華近在眼前的臉上似還帶著平時慣有的調侃笑意,額際卻湛出細細汗珠,目光下移,杜寒綃看到一支正滴著血的箭透過他胸口的西裝正在滴著暗紅的鮮血。
“樓……樓韶華……”
杜寒綃顫抖著嗓音,似是用了極大的力氣才自咽喉間擠出幾個字。
在這片刻的呆愣間,另一隻箭自耳邊擦過,將杜寒綃散落的發絲削斷,緩緩自空氣中散落。
杜寒綃環顧四周,除了濃霧,她甚至看不清那箭自何處而來,攙扶著強忍痛苦的樓韶華,最終她別無選擇,攬緊了他的腰,縱身一躍。
樓韶華也不管杜寒綃要做什麼,隻是半垂著眼瞼,倚上杜寒綃的肩頭,將臉埋在她肩頭輕笑。
“這下,你真要以身相許,才能報恩了。”
隨著一聲落水聲,晨霧中激起一片水花,樓韶華與杜寒綃的身影消失在水麵,之後除了一些水波散開,沒有任何痕跡。
晨霧彙聚,漸行漸濃,地上雜亂的腳印被掩入其中,江上的波紋也消止於無形。
一切歸於安靜,如每一個寂靜的清晨。
一片冬雪緩緩降落,如每一個凜冬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