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的夜色，籠罩著北方的寒冬。一個偏僻的村莊裏，山腳下零落著幾戶人家，傳來了撕心裂肺的聲音。
這聲音來自一所破落的院子。快要倒塌的土圍牆，院子裏樹枝搖曳，樹枝後麵是歪斜的屋簷。兩扇快要倒掉的木門，斜靠著門框。正對門口堵著一隻四四方方的桌子，兩隻蠟燭分在桌子兩邊，燭火跳躍。
桌前跪著一個瘦長的人，渾身穿白帶孝。左手拿著一束黃紙慢慢的點燃，無言無語。哭聲是從四方桌子後麵傳來的。方桌後麵是一口白色的棺材，用兩條長凳支著，懸在半空。棺材下伏著一個人正嚎啕大哭，也是渾身縞素，長發及腰束成一股，肩頭不停的抖動，傷心欲絕。
門左邊是典型的北方大炕，炕上盤坐著一個婦人，看起來身材矮小，此時像個酒桶。她卻是一條白布胡亂的披在頭上，臉上掛著兩行淚漬，在昏暗的燭光下閃閃發亮。混濁眼睛裏沒有光，坐在那裏發呆。
過了許久，門口的那個瘦高個子哽咽的聲音說：“雪兒，別哭了罷。我們還有事要做，又沒人幫忙，爸走了，就剩咱倆操心了。”說完他用手拭了一下眼角。雪兒聽他這樣說停止了嗚嗚咽咽，仍然一吸一抽的說：“哥，我們又沒錢，哪裏去辦酒席嘛。”
瘦高個子抬頭看了看黑黢黢的牆，目光掃過土牆上一條條的裂縫，以及掛滿塑料袋的釘子。心說道，去年糊的報紙今年又黑的不行了。精瘦的身材挺了挺，濃眉一撩，雙眼皮下麵的眼神亮了起來，“不辦了！”扭頭看著炕上的婦人。
婦人的大眼睛抖動著，眼淚又無聲的掛在了臉龐，緊抿嘴唇，吸了吸鼻子歎了口氣“雲，你看著辦吧！媽也沒辦法。別人笑話就笑話去吧！你十八了，雪兒都十四了，你們都大了。”
說完又雙手捂著臉：“哥哥，你走了我怎麼活啊！”這聲音傳出了夜空好遠好遠。哭聲未停雪兒和雲都爬在母親腳下三人抱在了一起。在哭聲中昏昏得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雪兒和雲潦草的洗漱過。門右是一個鐵皮爐子，爐盤鋥亮，一口小鐵鍋卻配著一個很合適的黑色鍋蓋。雲在院子裏劈起了柴火，雪兒便淘米洗菜。此時天色已亮，雪兒清秀的臉龐一覽無餘，烏黑的頭發紮成馬尾，齊額的劉海，下麵卻有兩條劍眉，直挺的鼻梁，鵝蛋臉，薄嘴唇，說不出的嫵媚，道不清的英氣。一身縞素掩不住苗條的身段，內穿藍褲青襖，腳踩小白鞋，雙手十指纖纖，白裏透紅。冬天的水，好涼。
雲生火，雪做菜。不大一會，做好了三菜一湯。本來是預備的年夜飯，今天臘月二十八差一天呐！一盤黃瓜炒蛋，一盤西紅柿撒糖，一盤青椒肉絲，一盆紫菜湯，配上大米飯噴噴香啊。端端正正的都擺在一個搪瓷大盤子裏，放在炕頭。
這時母親說：“等著陰陽先生來了再吃。”
雪兒：“先生說，不用給他準備飯，他在家就吃了。”
雲：“那也要等著，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
雪：“我去給爸散飯。”
母親：“都去吧，你爸愛你們兩個。”
散飯——本地習俗：人死後，每次活人吃飯都要在門外挑一點給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