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茶館說書人(1 / 2)

“名利竭,是非絕,紅塵不問佛前客,青苔偏倚暗處生。君不見密密匝匝蟻排兵,亂亂紛紛蜂釀蜜,急急攘攘蠅爭血,勞勞碌碌日又斜……”

晴了半個多月的清水鎮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路上的人打著紙傘行色匆匆,茶館外的屋簷下也擠滿了避雨的人。

小鎮地處三州交界之地,自然免不了與南來北往的行商旅客打交道,各路人馬往來不絕,地方不大卻各式各樣店鋪都有,茶軒酒肆更是熱鬧非凡,一場大雨卻讓整個小鎮沉寂了許多,人們的心裏也憋了一股子悶氣。

一個五大三粗的客人一拍桌子將茶點震得有一寸高,不滿地指著台上的說書先生道:“你這廝講的什麼鳥語,要說就好好給老子說,老子進來可不是聽你在這裏唧唧歪歪的,不如不講,聽得老子頭疼!”

台下的人開始跟著起哄,茶館內一片嘈雜。

說書先生是個穿著半舊不新的長褂的小老頭,看著有幾分文氣,被這麼一嚇竟一時語塞,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說什麼好。

另一個桌的客人將手中折扇打開,搖頭晃腦道:“非也,此人確有幾分文采,雖然遠不及在下,但在此說書倒是有些屈才了。

“哪有的事,”一旁跑堂的殷勤地為客人添了杯新茶,毫不留情地拆穿道:“客官剛來可能不太清楚,宋老頭這詞不知道是從哪抄來的,反反複複就這幾句,耳朵都起繭子了。去年有個有學問的先生還真想和他論論文,結果人家張嘴劈裏啪啦一大通,他卻半天都放不出一屁來……”

此言一出,茶館眾人哄堂大笑,氣氛一下子歡快許多。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被揭穿了老底,說書先生也不裝腔作勢了,紅著臉對著台下客人拱手告饒,手中竹板“啪”的一聲響,道:“既然各位看官不喜歡,小老兒便講講最近江湖上發生的第一大趣事,講得不好的歡迎各位指正。

說到底咱們都是凡人,為了名利奔波不足為奇,但如今那希夷山上的神仙也下了凡塵了……”

看他這副輕車熟路的樣子,剛才的窘迫分明是裝出來的,剛才起哄的客人也不再為難,反而時不時拍手叫好。

客人不一定真是客人,看這些人配合熟練,此前都是用來活躍氣氛的套路的表演,真的客人隻要了樂子便不會去計較這麼多真假。

“……

那北蠻子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長得一臉凶相偏偏要穿著一身極不合身的道袍,稍動一下就會露出滿胸的護心毛,手裏拿著一柄八十八斤重的鐵拂塵,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那座山的野豬成了精,那豬妖……不,那道士帶著一夥手持刀劍的手下如盜匪一般闖到天煆穀門前,剛想拍門,誰料腳下一滑,前方有一條野狗拉了屎,還冒著熱氣呢,那道士一張臉正好撲在了上麵……”

當下有人插嘴道:“不會吧,那位好歹也是道尊的親傳徒孫,與咱們佛子齊名的人物,聽說使的也是一柄道劍,怎麼會這麼不堪?”

說書先生被這麼一打岔也不著惱,耐心解釋道:“客官可曾聽過‘相由心生’,即便希夷山上的神仙說到底也不過是北方蠻子出身,還能有什麼好麵相不成?再說了,那位道子不遠萬裏來到咱們宣國,說是要劍挑各大門派,至今為止一共戰了四場,客官可知勝負幾何?”

台下有人分析道:“全勝大抵是不可能的,三勝一負?”

“咱們宣國人才濟濟,勝負各半也不足為怪……”

“既然要猜那就膽子大點,一勝三負。”

“要我說全輸了也不是不可能……”

說書先生一拍竹板:“這位客官可說對了,四戰四負,全輸了!”

茶館內靜了一下,隨即再次哄堂大笑:

“狗屁道士不過如此。”

“果然是北方蠻子,仗著自己力氣就瞧不起天下人,遇到有真本事的就露餡了!”

“打誰都輸,那我上我也行啊……”

“那你倒是上啊,隻會在這裏放大話。”

“管得著嗎你,我就不上,但我就是要說……”

見氣氛更加熱烈,說書先生繼續講道:“都說道家慣會修身養性,那道士大抵也是吃過見過的,稍作回味後便麵不改色地將口中的狗屎吐了出來……”

他在台上滔滔不絕地講著,言語中對這位素不相識的北方來客極盡貶低,說出來的故事隻要細想就會發現諸多漏洞,可架不住台下的人愛聽,哪怕明知道沒幾分東西是真的照樣聽得十分痛快,打賞如外麵的雨點似的往台上扔。

一場終了,茶館內的眾人還在對剛才的故事議論紛紛,宋老頭已經開始眉開眼笑地撿起台上的打賞,雖然這些賞錢落進自己口袋的不足半成,撿錢的過程還是讓他十分愉快。

說書在這個地方不算什麼了不得的本事,清水鎮魚龍混雜,各路雜七雜八的消息也是靈通,隻需要將打聽來的消息添油加醋一番便是一個受歡迎的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