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突然的炮襲也停止了。向前進輕輕從彈坑邊那簇灌木叢裏爬出來，一邊注目觀測著前麵那幾個搜索過來的敵軍，一邊到處張望，尋找掩護地形。不知部隊是推進得太快，還是被完全打散了，現在身邊看不到一個自己人。
他落單了，陷入到敵人犬牙交錯的陣地當中。不過自己人一定有散落在附近的，他不敢出聲大喊招呼。看著散開成隊形搜索過來的敵人，他變得很害怕。
好在此刻他雖然心裏慌亂，但還記得臨戰訓練時應對此種情形的方法。於是迅速向著旁邊的一塊大石臥倒，低姿貼地，匍匐著潛行過去，想要以之為依托掩護，等會打起來的話不至於直接暴露在對方的火力殺傷下。
他從一隻斷手上爬了過去，想要拿到一名犧牲戰友的自動步槍。戰前一星期，連長才拿了支狙擊步槍和一本使用說明手冊給他，讓他自行熟悉射擊要領。等開戰出發，十七歲的他便由一般步槍手成了連裏唯一的一名建製內狙擊手，奉命緊跟著一排長，寸步不離。
現在一對五，狙擊步槍火力顯然吃虧，他需要一把一掃一大片的近戰壓製利器。為拿到那把自動步槍，他沾了好些血跡在衣服的前胸襟上。這時候顧不了那麼多了，拿到武器和彈匣後，他迅速掉過身子繼續往前爬。正好那大石旁邊有一叢灌木和草，可以隱蔽。藏好身子，他調轉槍口瞄準著敵人。
兩下相距已不過五十來米，戰鬥馬上就要開打。由於太過緊張，他抖索著老天才將自動步槍的保險置於連發狀態。現在還不能開槍，到處都是敵軍，槍聲無疑會引來更多的敵人。這樣趴在地上，他手心裏全是汗，不知該往哪兒揩。尤其呼吸不暢，心跳得厲害無比。
剛才霧氣實在太大了，幾米外就看不見人影。敵軍發動突然炮襲時，行進間的隊伍瞬間全亂了套。一發炮彈落向前進前邊五米的地方，三個衝在他前麵的戰友隨著爆炸聲全都倒下了，哼都沒多哼一聲。那一刻他沒有慶幸，更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而是立即趴下了，三兩下爬進了剛炸成的那個彈坑邊灌木叢裏。
當時他們這個戰時加強連正在通過此處敵占陣地前沿，快速往敵後穿插，人人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估計是敵軍在山頭的觀察哨起了作用，聽到異常響動後，一聲鬼叫，旁邊地堡裏立即響起了槍聲。隨著曳光彈指向處，炮襲展開了來。沒有人知道槍炮到底是從哪裏打來的，周圍不斷有人倒下，間雜著傷兵痛得失去理智後的淒厲叫喊。
向前進清楚看到前麵窪地裏水一片紅，旁邊躺著個重傷員，慘叫連連：“連長，救我——我的腿！我的腿不見了——”在黎明時分的濃霧裏，大家都在分散找地形隱蔽，身影在閃光中四處亂竄，沒人能顧得上他。前麵副營長通訊員更在哭著狂喊衛生員：“衛生員，衛生員！副營長重傷了，請你馬上過來救他，快救救他！”
那名通訊員跪在胸口突突冒血的副營長身邊，一麵伸手去按住胸部傷口，一麵仰天大哭大叫，喊衛生員喊得嗓子都變了調。衛生員在後麵，丟下手裏剛施救好的一個傷員，和兩個戰士急忙跑過去。剛穿過向前進隱蔽的那叢灌木，又一發炮彈落地。向前進眼睜睜看著那兩個戰友倒下，衣服碎片和血肉飛散，一隻腿還是手飛出好遠。衛生員一下子癱倒在他旁邊彈坑裏，跟著又哭著爬起來往前衝。
前麵窪地裏那個重傷員依舊哭喊得很厲害，聲嘶力竭：“連長，救我！”衛生員跑過去後在他那蹲下，飛快地幫他包紮了一下就又冒險往前麵去了。向前進隻隱隱聽到副營長通訊員的哭喊聲充滿著絕望：“衛生員，衛生員，你在哪？他媽的快點兒，副營長就快沒治了！衛生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