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盡頭的院門被推開了,還未被生活的五味陳雜磋磨掉生氣的少年,一陣風似的掠進了自己的小窩棚:“爺爺,快來嚐嚐這熱餛飩!”
爺爺從床上起了身子,笑眯眯就著阿豆的手嚐了一口,就要把剩下的推給阿豆吃,阿豆又給他推回來,老頭子拗不過她,隻好將那個餛飩吃了,吃完笑道:“咱爺倆就是賣餛飩的,小子,你從哪兒弄來的?怎麼和爺爺做的味道像得很!”
話剛一說完,老頭子又眉頭一皺,覺出了不對勁來:“阿豆啊,你是不是又自己跑出去賣餛飩了,這是你賣剩下的吧?這大雨天的,淋壞了可怎麼辦啊?而且外麵發著水,你萬一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教老頭子我怎麼活啊!”
阿豆見爺爺愈發著急了,忙道:“爺爺別急,我這不好端端的嗎!我就是尋思著,賣點錢好給您換藥!而且我都聽人說啦,今天淩晨您也瞞著我出去賣餛飩了吧?您還好意思說我!”
老頭子被當著麵戳破,便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將碗裏剩下的最後一個餛飩推給阿豆,哪怕阿豆推說自己已經吃過了,他也執意要看著她吃掉。
自己一手養大的孫女什麼脾性,是真吃過還是不舍得吃,他老頭子自己還不了解嗎?
老頭子看著阿豆乖乖吃好,起身往院井去打水,卻聽阿豆忽然道:“爺爺,外麵好像有人在說,不要喝生井水,您是不是也聽到過啊?”
爺爺正在打水的手停住了,抬起頭望著阿豆,臉上曆經風霜的皺紋擰成刀刻般的痕跡。
片刻後,爺爺低下頭,沉沉應了一聲:“嗯。”
阿豆跳起身:“那我去外麵找找,看能不能撿到能燒的柴火,家裏的柴都被淹了。”
爺爺一把拉住她:“這陰雨天出去幹什麼?能撿到也都是濕的!我們窮人家還能講究什麼,該喝喝吧!”
阿豆一愣,也對,外麵能撿到的柴火都是濕的,而他們又沒錢買柴火。
她看著爺爺揚起一臉滄桑,老樹皮一般風幹皸裂的手拉著打水的井繩,一聲歎息混在晦雨陰冷的風裏,吹透阿豆的心口:“能不能活著,那都是命啊。”
城南一處濕冷陰暗的木屋中。
方乾推門進來,審視的目光盯著簡陋的木板床前端坐的人。
林塵一身布衣長袍,踏著黑布鞋,右腳腕上換了新的鎖鏈,鎖鏈的另一頭依舊扣在床頭的橫杠上。若細看那腳腕,經昨日在髒水中浸泡許久後,厚重的鐵鏈下已被磨出一片紅腫破損,顯得有些粗壯,與左邊細瘦蒼白的腳腕反差頗大。
“你可聽說,城外有人在找你?”方乾將目光從林塵腳腕上移開,劈頭蓋臉來了這麼一句。
林塵淡淡道:“聽說了。西南王府的人在涼州城外不肯走,定要你開城門進來查探一番,為的是尋一位對西南王府、對朝廷都十分重要的人。”
方乾冷哼一聲:“什麼西南王府的人?我看是假的。帶頭的分明隻是一個女子而已!西南王威風凜凜,戰功無數,以一府之力守西南邊境子民安寧。這樣的人物,怎麼會讓女子領兵?”
林塵抬了抬眼眉,反問道:“女子為何不能領兵?”
方乾卻嗤之以鼻,道不同便不願再與其爭論:“昨日你為水患做的,我都看在眼裏。雖然此番相處下來,你的為人與我耳中所聞不符,但我也不會因此就完全信了你。不過我方乾頂天立地一好漢,從不做虧心事。哪怕你隻做過昨日那一件好事,被我看見了,我也認了。”
他抽出腰刀,劈斷林塵右腳腕的鎖鏈,這一回卻劈的不是鏈條,而是直接一刀將鎖環劈為兩半,還了林塵右腳一個徹底的輕鬆:“城外有人在找你,你自由了。”
卻不想,林塵坐在床沿一動未動:“我不走。”
方乾眉頭一皺:“你什麼意思?”
林塵淡淡道:“我不光不走,涼州城所有人都不能走。你即刻封鎖涼州城,任何人不許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