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三年臘月二十既大周六十三年臘月二十,長安城。
大雪早已經停了,仍有細小的雪花撒鹽般落下,城牆上厚厚的冰層上麵鋪滿雪花。皇宮內亂作一團,皇太後召集諸位公卿商討諸王“清君側”的對策,由於是大周立國六十三年以來第一次藩王圍都城,因此乾清宮內吵吵嚷嚷,從白天一直吵鬧到晚上,仍舊沒有一個結果。
長安城外,燕王、遼王、楚王、蜀王清君側的大軍已經把長安城團團圍困,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大雪早已經停了,清冷的月光照在年輕士兵的臉上,士兵的眼神堅毅而果敢。城頭終於傳來聖旨,說是讓士兵安營紮寨,明日大將軍親來勞軍。
太尉府,太尉謝廣利騎馬回府,門口早就等著他的小女兒謝芷蘭連忙遞上一個手爐,謝廣利笑著說道:“真是兒大不由人啊,平日裏也沒有見你這麼殷勤!”
謝芷蘭害羞的撒嬌道:“爹,再這樣人家不理你了!”一邊說著一邊晃悠著老父親的手回了房門。太尉謝廣利是二朝老臣,隨太祖周淵起兵,征戰十三年,打下大周朝,因功封定國公。後太宗繼位,定國公因“通軍事”被任命為太尉。定國公夫人謝裴氏,雖然娘家姓裴,隻是這個裴和河東裴氏沒有關係。
偏廳裏早擺上了八碟四碗,老婦人眉頭緊皺,手指一直敲著桌子,這時外麵傳來謝芷蘭的聲音:“娘,爹回來了!”
“老爺總算回來了,我這都等一天了,朝廷裏商量出個結果來了沒有?準備怎麼應對勤王的軍隊啊?”謝太尉還沒有坐下,夫人就著急的問道。定國公武將出身,平時吃飯不喜歡安排丫鬟伺候,因此謝夫人說話也很隨意。
“我都累了一天了,你都不能容我喝杯熱茶暖暖,我知道你們都著急,眼看芷蘭都已經十八了,譙國公的外孫都滿地跑了,咱們芷蘭和遼王的婚禮還沒有舉行……”謝太尉說著就坐下了,拿起筷子就開始往嘴巴裏扒拉。
“誰著急了,一輩子不嫁人陪著爹爹才好!”謝芷蘭嘴硬的說道,隻是臉上含羞帶笑的表情是瞞不住的。
“要我說,這天殺的盧氏就沒有幾個好人,遼王怎麼說也是太宗血脈,太宗駕崩不讓回來不說,還以此為借口又讓蘭兒的婚事耽誤了三年……”謝夫人嚷嚷著正說,就被謝太尉用手捂住了嘴巴。
“你不想要命了,這個時候說什麼渾話,外麵大軍圍城,城裏早就沒有主張了,盧太後垂簾聽政二年多了,這兩年晉王自盡,秦王被囚大理寺,反倒是她自家的兩個哥哥一個弟弟俱都封了王。這下好了,各地的藩王都坐不住了,這次,太後若是安撫不住,天下非亂起來不可。”謝太尉接著說“這個節骨眼一定要慎言,一不小心就萬劫不複了。”
“無量天尊,三清保佑,佛祖保佑,可別亂起來了,這才過幾年太平日子啊,等過完年,好好向朝廷求個恩典,好讓我們蘭兒趕緊和遼王完婚,我就死了也瞑目了。”老婦人一邊說著一邊坐下掐著佛珠,隻是眉頭皺的更緊了。
看著父親狼吞虎咽的樣子,謝芷蘭突然就有點犯惡心,找個借口回房了。謝芷蘭的確很開心,定國公和夫人不知道的是,謝芷蘭的開心和她的未婚夫遼王周元毅並無關係,而是因為燕王周元嘉。她對燕王早已經情根深種,甚至在兩個月前,她借冬季圍獵之際偷偷的見了燕王,想到那一夜,燕王那恰如其分的霸道,事後的溫存小意,都令初經人事的謝芷蘭沉迷,真正的渣男加霸道總裁,這世上有那個女孩能忘的了呢?謝芷蘭想著想著不由得癡了,想起那些臉紅心跳的畫麵,不由得呸了一口,用被子蒙住腦袋,不知什麼時候才沉沉的睡去。
臘月二十一的早上,她是被鼓的響聲驚醒的,大周朝在長安城裏設了鍾樓鼓樓,如有外兵來犯,便有人敲響鼓樓中的那麵鼓,守城將士便會各司其職。鼓響,說明朝廷派人和“清君側”的王爺沒有談好,王爺攻城了。謝芷蘭急忙召來丫鬟梳妝打扮,剛收拾完,謝夫人就進來了。謝夫人說道:“你這丫頭,最近越來越懶了,你看這大太陽曬屁股了你還不起床,剛才鼓樓的鼓響了,應該是王爺們攻城了,真讓人擔心啊。”
謝芷蘭知道,老婦人擔心的是他的準女婿,當初太宗皇帝本有意賜婚謝芷蘭和燕王的,後來因為一些變故,將當時太子妃胞妹盧瑜賜給了燕王,當時就有風聲傳出來,說定國公府不知羞恥,居然主動向太宗皇帝求嫁燕王,定國公夫人當時是又氣又怒,偏偏在這個男為尊的時代,他們家女兒什麼都不好說,說什麼都會影響名聲。
幸好此時遼王周元毅上折子求娶謝芷蘭,這才解了這份難堪,老婦人對遼王那是一百個滿意,因此老婦人聽到鼓聲的擔心,畢竟刀箭無眼,聽說遼王又是個莽撞性子。
“娘,你別瞎擔心了,王爺是不會輕易的親臨戰陣的。”謝芷蘭安慰道。可是謝芷蘭也清楚,這次諸王恐怕不是簡單的“清君側”,至少燕王不是,二個月前,燕王與她相見之時已經說過了,要出兵清君側,祖宗的大好江山不能白白的便宜了盧家,還給了她一塊玉佩做信物,說是如果戰事不利,可憑借這塊玉佩調集燕王在長安城內私自埋下的二千精兵,到時候以煙花為號,由謝芷蘭帶兵打開長安北門,燕王由北門殺入。如今戰事已經打起來了,不知道今天會不會有煙花升起。
喊殺聲從日出到日落,謝芷蘭拿著玉佩去了長安城的一個腳馬行,一處綢緞莊,一個雜耍團,又去了北門附近的一個客棧,那客棧居然帶了一個大院子。謝芷蘭見了四個小將軍之後,命令他們分別將人帶到客棧做好埋伏。到了晚間,謝太尉命人回來傳話,今日戰事吃緊,不回來了。謝芷蘭心中鬆了一口氣,如果父親在家,她晚上再想出門就千難萬難了。
皎潔的月光灑在皚皚白雪上,朦朦朧朧的長安城有一種別樣的色彩,謝芷蘭穿好夜行衣,緊緊的盯著北邊的窗戶,夜半時分,沒有等來煙花的謝芷蘭等來了鍾樓的鍾響了,九下。謝芷蘭頓時呆住了,鍾響九下,皇帝駕崩了。小皇帝如今才五歲,皇太後一直把他照顧的很好,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突然駕崩了?
戰爭期間,宵禁很嚴格,老百姓不懂什麼王侯將相,隻想低頭過自己的日子,京城的老百姓比其他地方的老百姓更多了一份見識,那就是皇帝駕崩了,要掛白。因此臘月二十二的早上,整個長安城裏一片縞素,達官貴人,王婦誥命都穿戴孝衣去皇宮覲見皇太後。
皇太後的眼睛腫的像個桃子,已經駕崩的皇帝不僅僅是她的兒子,更是她富貴的憑仗,據說小皇帝傍晚被老鼠咬了,又驚又嚇,發起高燒,醜時未到就已經不行了,皇太後把太醫殺了十幾個。小皇帝駕崩之後,皇太後已經哭暈三次了。現在強忍著悲傷接見命婦,還需要兩個宮女攙扶著。匆匆的接見完命婦,皇太後被宰相請去金鑾殿。
金鑾殿上,文臣以宰相李宏舉為首,武將以謝廣利為首,向皇太後稟道:“建文帝突然駕崩,我等如感五雷轟頂,然國不可一日無君,請皇太後早做定奪。”
皇太後盧氏大怒道:“哀家剛剛失了兒子,爾等不念哀家悲痛,卻逼著哀家為你們另立新君,你們實在欺人!”
宰相李宏舉說道:“太後息怒,建文帝聰慧,將來必可為一代明君,建文帝駕崩,我深知太後悲痛萬分,天下臣民也是悲痛萬分,然帝國無皇猶如天上無日,還望太後以江山社稷為重,恩準皇親與朝臣另擇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