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雪(1 / 3)

夏月無意間抬起頭。“好美的晚霞!”她表麵不露一絲痕跡,心裏卻誠實地發出一陣陣驚歎。已經到了六月呢,雖然是初夏,可是今天卻格外的燥熱。她從廠子家屬院的公共澡堂子洗完澡出來,腳丫子上拖著一雙不合腳、濕塌塌的夾板拖鞋,被踩過的沙泥路上留下了一串大大的腳印。一頭濃密烏黑的長發耷拉在她的後背上,因為沒有吹幹,發尾滴滴答答的滴著水,打濕了她的後背。她穿著一套起了毛球的秋衣秋褲。確實穿了很多年了,除了很多像小煤渣子一樣硌手的毛球球,還有一些頑固的汙漬。

“好熱的天啊,要是明天可以下雪就好了。”夏月嘴裏嘟囔著“媽,明天肯定會下雪”。媽媽手裏拎著一個塑料籃子在她的身邊緩慢的往前踱著步,裏麵裝著洗發水、香皂、搓澡巾,還有一條發黃的有些陳舊的毛巾。“媽,你聽到了沒呀,你咋不說話呢,我給你說明天肯定會下雪”她見媽媽沒有理她,著急的不行。“哦,下雪呀”媽媽若有所思的回應著,繼續緩慢的踱著步。“哎!”她有些失望的思量著“她一定沒聽進去我說的話,要不她說不定以為我又在胡言亂語吧。”

夏月已經習慣了。就像已經習慣了半夜突然醒來,發現家裏隻有她一個人。

5歲時,她會在深夜的陽台上對著眼前漆黑的夜和一片無人的大場子,撕心裂肺哭著喊媽媽,後來次數多了,她倒也可以一覺睡到天亮。時間就像流水,無聲無息,一直在流淌。它不去理會這世間的六道輪回和各種紅塵煩擾,低頭一路向前。無貪,無悔,無著,有著。

仿佛才一轉眼的時間,她就從孩童變成了少女。

她的模樣似乎複刻了她的童年一般,眉眼算不上清秀,可是眼珠子裏麵全都是清澈。她的鼻梁不挺拔,圓圓的鼻頭在雪天時會被自己的哈氣搞的濕乎乎的,像極了她20年後養的那隻狗子的濕鼻頭子。

真的下雪了,在那一年裏異常炎熱的初夏。頭天的晚霞染紅了眼前這半個天。第二天,一陣帶著哨子聲響的妖風瞬間擼彎了道路兩旁綠瑩瑩的柳樹,枝條子隨著妖風在風中飛舞。冰冷的白色冰碴子夾雜著雪,被妖風纏繞著從南邊呼嘯著幾乎是橫衝直撞地掃蕩過來。

這節課是英語課,MS王像往常一樣低著頭,向上拖了拖架在鼻梁上的金絲邊鏡框,然後用清脆悠揚的聲音,不緊不慢地朗讀著《簡愛》裏麵的英文經典語錄“love yourself.Don’tgivegenerouslyallyourlovesoulandstrengthasgiftsandwastetheminunnecessaryanddespisedplaces”

她在座位上,望著窗外的風雪發呆,有點茫然,有點詫異。“真……真的下雪了……這……”昨天那種突如其來的莫名其妙的感應,在隔了一個夜後,猝不及防的應驗了。周圍的同學們也注意到窗外突襲的風雪,相互之間悉悉嗦嗦地竊竊私語。

“課代表,請你用你的理解翻譯出我剛剛朗讀的段落”MS王抬起頭,微笑著注視著夏月,鏡框下麵被刻意隱藏起來的餘光覆蓋了教室裏的每一處角落,那些悉悉嗦嗦的聲音瞬間就消失了。

“夏月夏月,老師在叫你。”

夏月回過神來,歪著腦袋對後座正在用鋼筆戳她肩膀的男生羞澀的點點頭,吐了吐舌頭微微一笑。隨後,她立馬收起笑容,眉頭輕蹙,淺淺地籲了一口氣,雙手輕輕搭在桌邊,緩緩的站了起來。此刻她的大腦立即開啟了飛速運轉模式,努力的拚接著剛剛被窗外狂風亂雪吹的七零八落的來自MS王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