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六年,梅四月。

京城腳秋穀村中。

一肚大如籮的年輕婦人背著貼身細軟站在一板木門前。

木門格外高大,圈圈樹輪深沉猙獰,銅質門圈已然泛綠。

程秀芳撫肚喃喃:“應該是這兒吧?”

她伸出一隻粗糙而瘦弱的手,輕輕叩門,聲音輕而細:“請問村長在家嗎?”

輕敲幾下,裏麵忽而傳來人聲:“來了——”

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低聲咆哮,被人從裏麵輕輕推開,走出來一個老人。

開門的是這裏的村長,看清來人,他頗有些愕然:“這是……秀芳?你怎麼回來了?”

渾濁老目中精光一閃,他綻放出一個菊花般的笑容,招呼著:“進來說吧。”

村長家堂屋。

程秀芳雙目激動含淚,聲音哀哀切切:“村長——”

“別叫我村長,當初你為了一個野男人離鄉背井,就應該考慮到現在這種情況,又何必回來!”

對麵坐著的老人神情嚴厲,又透露著絲絲貪婪。

程秀芳聞言斂目黯然咬唇,囁嚅了好一會,才憋出幾句話。

“他走了……我甚至沒錢為他置辦一副好棺材。如今我也是走投無路,才回到了村裏。”

原來是這樣。

村長捋著他的山羊胡子,窗外的山風呼嘯,聲勢浩蕩。此刻坐在這兒束手束腳的婦人佝僂著背,看起來悲傷哀切。

“早知今日落魄,又何必當初荒唐!”

村長難得放下那點精明的算計,跟著歎了口氣,轉而又不悅起來。

“隻是你的雙親自你走後也先後辭世,你家的房屋牲畜都早已經充做公物了。即便現在你回來了,也沒有定居之所。”

程秀芳聞言微微挺直了點脊背,依舊像棵營養不良的老樹,她慌忙擺手,開口道。

“隻要留在村裏,有得一兩塊田土種食果腹,秀芳便心滿意足了!”

村長沉默,思忖良久。

一盞茶後。

他終於點點頭,可惜算計吝嗇之意溢於臉表,眸中精光閃過。

“若隻是這樣,你便留下來吧。隻是村中再沒有多餘的田地了,你自己去路靈山……”

話音未落,程秀芳突然撫肚哀叫。

“啊——”

翌日。

麻嫂親親熱熱地抱著繈褓,事出突然,繈褓還是麻嫂讓家裏的小孩送過來的,雖然縫縫補補,但看起來格外溫暖。

她抱著剛出生的娃娃,笑眯眯地跟程秀芳說。

“是個軟嫩嫩的小女孩兒呢,秀芳,給她取個名字吧!”

床塌上任就虛弱的女人勉強打起點精神坐了起來,她接過小小的女孩,又喜又悲。

“就叫莫驚春吧,這是她爹給她留的名字。”

窗外已經大明,有鳥雀嘰嘰喳喳的叫著,群山吐綠,料峭春寒將愈來愈遠。

八年後。

元初十四年,桃三月。

路靈山間的一座破茅屋裏。

“咚咚咚——”沉悶的敲門聲響起。

“來啦!”

你放下手中的活計,雙手已經扣上門環,忽而又想起村中相熟的人家登門拜訪自會報上姓名來由,如此敲門卻不曾言語……

雖說拒客門外乃是不禮之道,可你隻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孩童,若是開門進來了什麼歹心之人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