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的老城區,街道兩旁的梧桐樹開始不要錢似的落葉子,補丁似的覆蓋在人行道上,來往稀疏的行人踩過,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老式小區裏傳出悠揚的小提琴聲,它卷帶著絲絲涼意,恣意穿梭在密密麻麻的樓宇之間。演奏的少年垂著好看的眼眸,眉頭微微蹙起,過長的劉海隨著身體的律動輕輕搖晃著,讓人聯想到被風吹起的小鳥的羽毛。
“好了好了,停。”白發蒼蒼的老人從木製沙發上顫巍巍地起身,解子文忙放下琴弓去扶他的老師。老師擺擺手,示意他把琴和弓遞給自己。
“子文,你跟我學了多久了呀?”老人慈祥地問道,如梧桐樹幹一般的手接過那把小提琴。
“有十三年了,老師。”
“這麼久啦......可我總覺得你還是個小娃娃呢?”老人慢悠悠道,有點像在自言自語。解子文掃過老人眼角的皺紋和略微渾濁的眼白,他鼻頭一酸。
是啊,他媽媽一手拎著琴盒一手牽著他跨進這座小區,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
“子文,你快藝考了吧,可是這首隨想曲......”老人頓了頓,接著道:“我知道那件事對你的打擊很大,但我們搞音樂的,千萬不能把不好的情緒帶入到演奏中去。”
“我知道了,袁老師。”
“我給你示範一遍,你好好聽,啊。”
解子文站到一旁,注視著眼前的老人把小提琴搭在自己的左肩上。青春似乎又攀上他的臉頰,靈動的音符從琴弦上傾瀉而出,隨著秋風灌滿整間老屋子。
恍惚間,解子文感覺到,這陣秋風,好像確實刮了十三年了。
開學第一天早上,解子文照例六點五十來到教室,剛進門便注意到教室的牆角處倚靠著一個大家夥。
他一眼就認出,那是台大提琴。
隻是據他所知,班裏除了他可沒有人學音樂了啊。
“哎,老解你來啦!”一個熟悉到令人生厭的聲音打斷了解子文的思緒。
發聲者姓秦名歡,是解子文初中的玩伴兼死黨。他們倆一個是一塊雕花金絲楠木,另一個則是條整天嘻嘻哈哈無憂無慮的傻狗。同班的人都很好奇這倆性格截然不同的人是怎麼在一起玩了六年的。
解子文瞥了他一眼,麵無表情地抬了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但秦歡顯然不滿解子文不冷不熱的態度。
“我說你能不能別整天拉拉個臉。”他大咧咧地把解子文前桌的椅子轉了個向,“大家都管你叫不高興,曉得不?”
他一屁股坐了下來,椅腳和地麵擦碰發出刺耳的尖叫,引得班上的人怒目而視。
“如果某人沒有整天跟個哈巴狗似的粘著我的話,我興許就不會榮獲這個稱號了,你說是吧,沒頭腦。”解子文慢條斯理地回擊道,骨節分明的手指扣住椅背將椅子輕輕提起,待挪到合適的位置後才緩緩放下。
“唉,算了,開學第一天,本大爺就不跟你吵了。”秦歡擺出一副不屑的表情,“那什麼,咱班裏來了新同學了,牆角放著的,呃,吉他,就是他的。”
解子文嗤笑一聲剛想反駁,陌生卻晴朗的聲音從教室門口處響起。
“我說第二遍了秦歡,那是大提琴。”
解子文抬眼看去,霎時,清晨的陽光從雲層間隙漏出,打在那人的身上,他眯了眯眼睛,覺得有些晃眼。
“薑源,你上個廁所怎麼這麼久,迷路了?”秦歡嗔怪道,隨即又變了臉伸手摟住解子文,“來來來,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我哥們兒,你叫他不高興就行。”
“你是解子文吧,”薑源露出一口白牙,“我今天總算見到真人了。”
“耶?”秦歡樂了,“我沒跟你說過他的名字啊,你倆認識?”
解子文搖搖頭。
“你怎麼認識我?”
他的腦海裏可沒有一點關於眼前這個人的記憶。
“小時候比賽常聽大人們提起你。”薑源笑得更燦爛了,“說你是袁教授最得意的學生,天賦異稟。”
“謬讚了。”解子文嘴角扯出一個笑,內心苦澀不堪。
天賦異稟......?可我現在連隨想曲都拉不好。
“哎喲,嘖嘖嘖,還謬讚。”秦歡賤兮兮地往桌上一靠,“少凡爾賽了,我們的小提琴王子~”
解子文翻了個白眼便低頭看書了,薑源就這麼被晾在一旁,他倒也不尷尬,走到牆角拿他的大提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