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歡歡喜喜穿起衣褲鞋襪皆爺爺遠房發跡的親屬慷慨饋贈,尺碼尚且剛剛的極少,有印海棠、茉莉、牡丹或黃顏色小雛菊花,雪紡麵料,短袖襯衫亦連衣長裙統統符合嬸嬸的風格;有暗紅色毛呢外套收腰設計為顯身材苗條;其餘鬆垮針織毛衣褲、露出線頭不知情動手拉扯,卻越來越長長的變作毛絨絨的球,再回看袖口早已損壞嚴重。
變身唱戲的蓋住手肘腳踝嚴嚴實實,但跑的歡快,爺爺故意加快速度遠遠將女孩落後,桃兒反應他的陰謀詭計卻年幼怎麼也追趕不上。半蹲著喘氣口重重的老態龍鍾,反倒比不過白發生起鬢角間越發明顯。爺爺則停留下去叫快快來吧,塞進空乏的竹籃,另一邊放四五六布袋是各式蔬菜種子。如此保持平衡用扁擔挑著,是牛郎尋織女攜二孩的同樣裝置。
桃兒雙手緊緊抓牢竹籃邊固定的繩索,籃筐上上下下隨著他的步履輕快,漸漸又轉起圓圈卻不覺得頭暈眼花,似菩薩打坐的蓮花寶座。待駝背越嚴重那些玩笑話王八殼也不在意,扛女孩於肩膀高高的,叮囑扶穩穩馬兒要跑起來嘍,她短胳膊勾不到滿滿褶皺的頸部,隻能揪住兩片薄耳朵,然後咯咯咯咯笑沒有任何憂愁釀成心事瑣碎。
農村常常保留喪亡的洗成發白色而布丁累積、改製稍寬鬆些給予後代穿戴,再修修補補傳承,貧困不至於燒成逝者遺物為灰燼怕十分晦氣。幼時奶奶常常於冬日白雪皚皚,趁機偷懶不需要起早早的、趁星光同明月灑滿銀色,去田間鋤地是數十年的曆練,即使昏暗也不妨礙將蔬果打理妥當。年味濃重為廊下懸掛油脂流淌出淚珠子似的,豬肥瘦肉,公母雞、野生鯽魚拇指大小煎香脆酥香,亦美味佳肴裏不可或缺的一道。裁剪碎布料待午後溫度回升稍稍,擱屋裏空白地放隻破舊的被淘汰鐵鍋,底部釘四塊短木頭成支架將其端正,否則歪歪扭扭的總不能穩當可靠。
沒有昂貴的碳塊,是撿來因天氣潮濕導致半幹的枯木,用撕下來過期的日曆頁麵做引導是極難點燃的,用嘴吹動空氣流通良久終見火星點點,而後慢慢升騰濃濃的特別嗆口的煙霧籠罩整間客廳廚房臥室集為一體的狹隘麵積。搬家前老鄰居尚走動頻繁,於是分辨不清楚圍坐著的男女麵容,此起彼伏咳嗽聲陣陣,他們嘲諷何必緊守錢袋不舍得用黑炭,這數不清楚的巨款豈非留於死後帶進棺材裏漚糞。
終於火勢漸漸猛烈,竄起高高的柱形烈焰差點兒將低矮的茅草屋蓋引發災害,爺爺趕忙將聚攏的木柴一一分散,彼時窗外飄鵝毛雪花紛紛,後山似蒙上棉被分辨不清泥土的本真麵目,水麵瞧不見了、主路瞧不見了,又全部躲進冰涼的四麵透風的陋室瑟瑟發抖,這世界似乎隻剩下雪花紛紛揚揚無休無止想要吞沒人間。可桃兒的寒冬記憶是被火光映亮暗沉沉麵皮發滾燙,剝光腳上的鞋襪伸出來取暖,蒸發頑皮踩雪而濕漉漉鞋墊是奶奶親自縫製的厚實,冒出熱氣騰騰又發汗味的酸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