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兒哭唧唧的傷心欲絕,滿腦子回想黑沉沉霧蒙蒙的黃昏日落,光線漸漸模糊揉碎眼珠依舊識別不出本子上的生字圖案;懲罰不能進房門吃飯睡覺,每每野蚊子嗡嗡嗡覆蓋住腿肚發炎紅腫的傷口肆意吸食血液;或冬季白雪皚皚壓彎梔子花樹,鞋幫破碎露出四根僅小拇指藏在拐角爛布裏,冷冽北風帶走最後的知覺,而胸腔腹腔失去溫度導致牙齒不由自主上下打顫;
即使洗衣的棒槌敲開頭蓋骨發起陣陣眩暈時冒出金黃色的星星在眼前周旋,可桃兒咬緊牙關並非膽怯懦弱隻是若發出哭喊曝露母親的所謂威嚴,下一次定然招致更為嚴重的毆打謾罵。於是包括成群結隊的這些個夥伴年歲輕根本分不清是非對錯,他們深信不疑為犯錯所以被鞭打的因果關係成立。
小鬆偷偷聯合頑劣割破棚蓋偷走老鄉瓜架上結出尚未成熟的黃瓜仔,調皮如是,貪吃如是,尋找作案嫌疑人員的挨家挨戶搜索證據不足,罵祖宗八輩狗娘養的瞎眼珠膽敢欺負灶王爺頭上。於是當晚各家各戶表情嚴肅將鍋碗瓢盆家長裏短放置旁邊,叫來孩童細細盤問試圖從蛛絲馬跡中幫忙揭發真凶落網,擺出大義凜然絕不窩藏包庇即使親生也不例外的架勢。
似乎並不見成效,說是問過,他說不是他。這晚桃兒母親有史以來極為氣惱既然排除四周作案動機,聯想到平日小鬆與桃兒並肩走街串巷,恨不能跳出來親自指證割破棚蓋的,就是這個整日少言寡語實則心思頗多,偷偷存錢膽大妄為去理發店修剪成男不男女不女的,其莫名其妙的行為與變態無異。
別個家長站出來拍胸脯保證自家憨傻的絕對不可能手腳不幹淨行為如此惡劣;桃兒母親這邊卻劈頭蓋臉的家法伺候狠狠發力毆打直至皮開肉綻,疲累至氣喘籲籲彎腰駝背依然手上鞭打不止,妄圖使出渾身解數恨不能挖眼割肉斷骨抽筋屈打成招。說是家風優良若生出偷雞摸狗的不正經作派,實在是當爹娘的無用於鄉裏鄉親間難以抬頭挺胸做人。
劇烈疼痛導致迸發撕心裂肺的哭喊並沒有和別人夥同作案,他們全然搖頭表不信。事後隔數月光景同樣刀片劃破透明棚蓋,偷食成熟的瓜果撐圓肚皮而腳步緩重被眼疾手快的棚蓋主當場抓獲,領回家長麵前討要賠償損失鬧起來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但桃兒的冤屈至始至終未曾得到翻案,他們隻說女孩總是愚笨盡偷些手指頭大小填牙縫都不夠。
那麼母親的行徑則完全是為調教出品行端正的,即使果真鬧出人命官司也屬正當。暗地裏各戶叮囑盡量遠離手腳不幹不淨的頭發男不男女不女的心理變態。如果不是這等社會毒瘤帶壞,村裏傻小子怎會有樣學樣肆意破壞農民辛苦勞累的成果;以後再被懲罰跪搓衣板上,見狀圍過來麵目變得扭曲,哄笑著跑啊跑啊,像貓捉老鼠那般你在前麵抱頭逃竄,你媽在後麵呼哧呼哧的追趕;置身事外而想看猴耍戲的心情按耐不住;轉身安慰婦女萬萬少動氣傷身體乳腺不通恐釀成病痛纏綿。
母親的苦楚終將於世人麵前得以切身體會,匐在床頭上放肆的哭成天地間最委屈無奈的那個竇娥怨。婆母打壓弱勢不願幫忙照料家裏家外隻嫌惡生女童斷送香火傳承,便從不與好臉色對待言語極盡諷刺毫無用處;丈夫好色流連野花簇簇黑壓壓的腋毛流淌白顏色的纏綿悱惻,置勤儉樸實操勞過度的牙黃色而食白菜豆腐湯釀成臭熏熏的營養缺乏不管不顧;死妮子向來主意多難管教放任學業亮起紅燈警示,而漸漸淪為小偷騙子撒謊時臉不紅心不跳耍著父母雙親團團轉實在管理起來心有餘而力不足。
哭過後從此桃兒拒絕同框出現,多獨來獨往遊走灰撲撲的鄉間小路,秋日菊花綻放金黃色鋪成童話場景,雲朵潔白藍天高遠遼闊成無垠的海,風裏帶來自由的意味遠比尿盆裏發酵出細碎泡沫要格外令人舒心愜意。哪怕故事裏駭人的蟒蛇偶將長尾巴擱置在山那頭,臉盆樣大小的頭蓋骨伏低汲水解渴,似乎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