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從來冷冷清清獨坐在廊下對著麵前過往,奶奶曾經的小屋越發蒼老,門上桃兒幼年用白粉筆畫大頭紮辮子娃娃或明亮刺眼的太陽或生機勃勃的小花、波浪滾滾而來的線條裏麵夾著小眼睛金魚尾巴;如今模模糊糊成太太眸子蒙層灰紗布的朦朧景象。梔子花樹苗隨歲月漸漸壯大卻失去水靈靈的明媚,葉片上無憂無慮的天真爛漫也被北風吹散盡再無蹤跡;嬸嬸梳妝台前的玻璃窗積攢厚厚的記憶循環著桃兒被塗上深顏色眼影、紅嘴巴如吃死孩子後的血跡斑斑。
姑姑的孩童出現的時候,不知被誰灌輸許多不和睦的家庭關係,警告桃兒莫要厚臉皮賴皮狗似的待在奶奶也就是姑姑親媽姑姑小兒子的親生外婆家裏騙吃騙喝,哪怕告別時期掛在鐵窗戶上淚眼婆娑苦苦挽留,伸長脖頸目送更遙遠的距離,那個日落黃昏,天邊的雲彩大團凝結成光怪陸離的叫不出名字的動物圖案,水牛臥在岸邊濕潤溫軟的河床裏麵懶懶的不肯動彈,淤泥中露兩顆碩大的鼻孔喘著粗氣似乎歎息著什麼不甘心的苦衷。桃兒走的堅決到最後也沒有回過頭去戀戀不舍注視魚米鄉村樸素的和善麵目可親。
嬸嬸的孩童出現的時候正好是寒冬臘月,屋簷的瓦片縫隙前日正午被溫熱的陽光融化成點滴落雨嘩啦啦的響,後半夜驟降的凜冽北風呼嘯所到之處留晶瑩透亮的冰錐尖尖的似乎能夠鑽破成人熱乎乎的胸膛;奶奶尋找所有合身的棉衣棉褲一層複一層的裹緊,秋衣塞進秋褲裏,毛衣塞進毛褲裏,棉衣塞進棉褲裏,加上保護心口的棉絨夾克,褲腳堵在兩層毛茸茸後襪子上,嬸嬸的女兒也就是桃兒奶奶小兒子的頭生女兒,桃兒換作妹妹的年歲尚淺薄的女嬰體型被成倍數撐大肚皮滾圓胳膊定成直角活動很是艱難。
姨媽孩童出現的時候,除了琳琅滿目瓜果蔬菜雞鴨鵝類香噴噴從煙囪,吐出霧霾飄至十裏外惹的饞嘴巴口水咽了又咽。更是莫名出現一台兒童腳踏三輪自行車塞進小人兒屁股底下拍著手掌鼓勵小腿飛快磴響在院落裏眾人寵溺的目光中轉著圈圈,桃兒乖乖排隊等待輪流到自己時被低年紀按耐不住想要獨吞遊戲的囂張跋扈,徹底打敗灰溜溜回到成年背後默默觀察,眼睛裏羨慕不已的星星眨啊眨啊怎麼也停不下來。
想起奶奶說弟弟不常來往如今要好生款待,和外婆竟出奇一致達成共識。說妹妹年紀小怕吃飯不熟練餓了肚皮、怕穿衣笨拙冷了身體、嚼碎米喂食,包括鞋帶也要仔細扭轉成蝴蝶結形狀。
隻要桃兒懂事學會孔融讓梨的慈悲,甚至哄騙苦苦等到送走遠方來客後剩餘的零食若幹,遺漏的衣物若幹、甚至這台三輪腳踏自行車,統統都是你的。桃兒點點頭答應後直到謊言拆穿連帶莫名出現又莫名消失的腳踏三輪自行車,終於擊碎最後甜蜜的幻想。
似乎他們本就懂得年幼撒潑打滾隻是為爭取喜愛的,將嚎叫哭嗓視為活潑可愛的動作,恨不能埋在懷裏輕聲唱童謠撫摸安慰。隻是這一切統統與桃兒無關,出奇的意見一致達成,於是這天夢裏親近全都撕破麵具露出長毛臉獠牙上掛著死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