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你倆。”這是姑父的權威，簡潔有力，就連姑姑也是不敢公然對抗的。
尖刀子插進豬喉嚨，血液小瀑布迸發流進紅色的搪瓷臉盆滿滿當當，煮成血塊用尖椒炒成辣辣的十分下飯，也是熱鍋子裏必不可少的主要角色，主補氣養顏功效。
等黑豬最後一絲氣息消失殆盡，澆幾瓢滾燙的熱水後扔在木盆子裏泡澡，以便容易刮掉厚實毛發。冬天的風吹歪枝椏上最後一片黃葉，空氣裏彌漫著冰冷的氣體在鼻孔上結小塊冰晶，姑父呼哧呼哧喘氣，發縫及盆子裏的煙霧迅速擴散成神話裏的仙境。
桃兒不敢輕舉妄動，是頗識眼色的，又因由性別很不值得炫耀，果然生長成怯懦卑微的大人口中聽話懂事的乖乖女兒。隻遠遠的看，屠戮場麵血肉模糊，倒沒有半分恐懼。彬彬上竄下跳，頑劣如常，非要討嫌擠進人堆近距離看熱鬧，忙碌用刀片刮豬毛的老師在桶邊打著轉圈不放過一寸皮膚細微處，並不能分神注意到這有個頭小小的毛小子在屁股後麵抓耳撓腮，隻覺得很是妨礙。
姑父大嗓門數次提醒離遠些別耽誤做事情，彬彬自然是當成耳旁風的，這是他一向的秉性，為此吃了不少凶狠的巴掌和飛踢。可是平日隻是吃飯時挑剔胡鬧扔不喜食的丟地上踩成爛泥，或晨起賴床撒潑打滾不肯早起上課，姑夫假意嚇唬威脅作罷，眼下事態應該是嚴重的，因為現下桃兒眼睜睜的，瞧著怒氣值接近極限的姑父黑沉著臉，快速抓住彬彬的脖頸子，大約是頭回抓豬的經驗練就此時的大力神功，便輕輕一甩，彬彬的身體劃一道靚麗彩虹橋，隻衝著不遠處的廚屋窗子下麵正對的窄河而去，
時間忽而就靜止了，沒有圍牆空曠的院子裏，黑毛豬被洗成發亮的白皮膚，屠戶們停止忙碌的分割動作齊刷刷統一望著河岸，沉靜餘隻聽心髒砰砰的急速跳動渲染緊張局勢，連瞎眼的老太太也似覺察不對勁之處，
“咋了。”她倚著木門問道。
弟弟淹進河流裏濺起水花嚇得鴨子撲騰騰遊至別處，河水將身板完全吞進去好大一會後弟弟的頭才重新露出水麵，接著是肚皮、四肢，裸露半截順著水流緩慢隨野鴨往下遊滑行，厚重的褲管子飄搖成正月十五輕盈的花燈。弟弟叫救命的聲音被河水蓋緊又放出，放出又緊緊捂住，慌亂中有白頭發短胡須老者眼疾手快扔竹竿將男孩打撈上岸。這場鬧劇收了結尾，無人員傷亡。
姑姑從灶台飛快起身哭喪著臉撲到姑父身上捶打，鼻涕橫流，
“你信不信我把豬也扔進去。”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姑姑的夫家是閉塞的鄉下，屋子邊多臨水，大大小小的河流最終彙成片流入深海，可是會遊泳的牲畜家禽時常在河流裏悠閑享受日頭下的碧波蕩漾，而溺死的人類拍著胸脯子號稱健將，最終翻著白眼被蒙上厚重的白布條。
豬會死，人也會死。
這大概就是造物主的公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