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裏村。

村子不大,寥寥數十戶人家,依山建房,鱗次而居。

夜幕初白,天地間一片朦朧。

臨近村口的一舍茅草屋,略顯破敗。

一個穿著樸素的婦人走出茅屋,雖捂著嘴,卻仍止不住的發出聲聲悶咳。

籬笆小院中,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年背著竹筐,回過身,目光擔憂的對婦人說道:

“娘,您在家好好歇著,我進山挖點野菜,摘點菌子給您補補身子。”

少年皮膚稍顯黝黑,陳舊的衣裳上遍布大小不一的補丁,身形也有些瘦削。

但其麵容剛毅,眉目俊朗,最為特別的是那雙格外深邃的眼睛。

婦人又是輕咳了兩聲,關切的看著自己兒子,叮囑道:

“秋末已過,快入冬了,到了傍晚,山裏很冷,別待到那麼晚,不要受涼。”

“山中陡峭,毒蟲猛獸頻出,千萬看著點,別傷著自己。”

這番叮囑,蘇信聽的耳朵都起繭了,可每次聽心中都是暖洋洋的,鄭重的點點頭說道:

“娘,我記下了,您放心,我會早點回來的,您在家保重身體。”

婦人也點點頭,沒再言語。

蘇信見狀不再耽擱,緊了緊身後的竹筐,走出茅屋小院。

踏出院門,行走在蜿蜒的村道上,道路兩側金色的稻田隨處可見,稻香四溢,洋溢著豐收的氣息!

對此,蘇信卻找不到絲毫收獲的欣喜,畢竟豐收和他們這種最底層的賤民,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這些都是地主家的地,七裏村的村民們忙活一年下來,交完租後剩下的糧食也就勉強填飽肚子而已。

因為地主上麵還有官府,官府上麵還有世家,世家上麵還有王公貴族,貴族上麵,還有皇權。

它們每一個都是靠著這些最底層的賤民養活著。

這一層層盤剝下來,百姓們沒餓死凍死,就已是極不容易了!

想到這,蘇信撇了撇嘴,心中雖有些氣憤,但更多的,卻是無奈。

他隻是個平凡到低微的小人物,對這吃人的世道除了認命之外,還能做什麼?

蘇信搖了搖頭,將這些情緒全然拋之腦後,繼續往遠處的崇山峻嶺走去。

剛走兩步,一隻寬大的手掌忽然重重拍在蘇信肩頭。

他卻好似習慣了這種突然襲擊,隻是頓了頓腳步,不見絲毫驚慌。

惡作劇的始作俑者頗感無趣,快走兩步,與蘇信並肩而行。

來人比蘇信高了一頭,身軀魁梧,膀大腰圓,肌肉壯碩。

皮膚也更為黝黑,四方大臉配上一雙虎目,極為粗獷。

壯漢口中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偏過頭道:

“真沒勁兒,蘇信,你好歹裝裝樣子,假裝被俺嚇到不行嗎?”

蘇信斜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每天都整這麼一出,我都習慣了,還能被你嚇到?”

壯漢有些訕訕的摸了摸後腦勺,思索一番後道:“那明天俺換個方式?從路邊突然蹦出來怎麼樣?”

蘇信沒有理會,翻了翻白眼,繼續沿著崎嶇山路往山中走著,卻又忽然想起什麼,轉頭看了看身後。

這才疑惑的看向壯漢,問道:“二牛,二丫呢?她今天怎麼沒來?”

二牛腳步微微一滯,輕輕一歎道:“那丫頭昨個又受了風,哪還能進山,俺讓她在家捂熱呢。”

蘇信聞言,眼神中閃過一抹擔憂,說道:“抓藥了嗎?”

二牛擺擺手,說道:“飯都快吃不起了,哪還有錢抓藥啊,隻能硬挨過去!”

蘇信沉默,眉頭愈發緊皺,卻也是毫無辦法,隻能無奈的歎了口氣。

二牛的臉色卻漸漸陰沉下來,冷哼一聲,怒斥道:“都怪這操蛋的世道!”

“那群當官的,那些豪門世家,那個皇宮裏的皇帝,都是一群隻會吸人血的蟲子!”

“一年到頭,他們除了征糧,征錢,抓壯丁去當大頭兵送死之外,還會幹什麼?”

蘇信嘴唇微顫,囁嚅了片刻後,最終也隻能歎息:“好了,別抱怨了,抱怨又能解決什麼呢?”

“快年尾了,世家又要征稅了,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多弄點錢把稅繳了,把今年糊弄過去!”

“不然,你也清楚會有什麼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