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五月底,高落川才頂著各種壓力辭掉了這份相對輕鬆但對身體傷害極大的工作,他沒有選擇告訴家裏人,怕老人擔心,也怕家裏人連番的電話轟炸。
然而還有不好的一點是,後天離職,今天咽喉炎就好像複發了,說話的時候喉嚨裏像卡著痰,聲音都複有點搖晃。
“你說啥子啊?”
“我說哥!你好久走!”男生音調拔的很高,一口帶甘肅口音的普通話。
“好家夥!小聲點塞……我大後天就走了。”
“奧奧”莊珩點頭如搗蒜,悄咪咪的從對麵探出頭“那你走了誰來帶我啊,我們今天有活嗎?”
“不曉得,看你張哥安排嘛。”
莊珩是這個組唯二的新人,不知其來曆,隻說是上麵安排下來的。一頭短寸,五官青澀卻周正,身材極其挺拔,站起來像是棵鬆,對誰說話都得低個頭。
但專業上的問題卻是一問三不知,問他是否去當過兵也說不知道,讓人不得不懷疑這人是不是有點傻,但高落川卻意外的對他的印象很好。
可能是身邊見過的人太多,對這種直接且沒心眼的純潔孩紙很有好感。
莊珩幾天前總喜歡問這問那得,現在也不問了了,也不玩手機,坐回去後盯著手掌不知道在發啥呆。
此刻張組長正坐在呼呼吹的空調麵前,在手機裏與王者隊友廝殺,陽光再毒辣透過窗也成了溫水熬煮,身旁的電腦裏放著龍與地下城,他不抬頭看,又開始說跟他開黑的老程太菜了。
老油條,高落川不禁扼腕歎息,莊珩年紀輕輕就找到這個工作真是前途堪憂,沒有前程,唯一能學到的東西是如何油滑的偷懶。
這邊想著,張組長立即下了個任務 :“小高,你帶小莊下去十六號線找下點,”
“啥點?”
“下午要用的,就三層那幾個,你應該會嘛,照著群裏的圖找。”
“好得。”
莊珩先行一步,像陣風似的衝下一樓,站在倉庫門口,嘴角咧得像個傻子,看起來興奮非常。
“小夥子一天天有點興奮過頭了奧”
高落川也忍俊不禁,去拍他的肩膀,感覺像在拍塊鐵。
正是下午,沒有雲朵遮掩的天空仍然霧蒙蒙的,陽光像是落下來的炙熱火焰,地麵被烤得發燙,腳踏下去都有種要冒白煙融化的錯覺。幾個工人的黃帽子稀稀拉拉的,活像腳手架上的一灘泥。
兩人穿過龍門架從西側的梯籠下去。高落川所在組負責的是地鐵十二號線,隔壁十六號線早一個月前主體就做起來了,要做的工作很少,負責的也是另外一個組,以至於他工作了幾個月都沒來這幾次,完全不熟悉這裏的布局。
隻能先默默的記住了柱子的編號,周圍的環境倒和十二號線差不多。
這時高落川被落下的灰塵激了個噴嚏,抬頭一看才發現莊珩還在上麵:
?
“你站哪兒當門神嗦?下來塞。”
隔著兩層,莊珩仍提著十幾斤的儀器一動不動,身體板直,朝向南邊,像是看見了什麼在意的東西,並沒有回話,他的頜線緊繃,臉上變換出一種詭異的神情,莊重嚴肅,卻諱莫如深。
然而下一秒年輕的朝氣就回到了這個高大的男孩的身上。
莊珩露出一個略顯羞澀的笑容,朝上來幾步的高落川揮揮手:“走吧走吧”
“剛才在看啥子奧?”
高落川覺得很奇怪,透過鐵絲網隻能看見一麵灰色的模板牆,還沒拆。
“沒什麼啊,就是看看,在學校裏沒見過。”
“學校書上沒教?”
“沒有”莊珩跟在後麵,緩慢的說“我們學校不教這些。”
“不教這些教啥子奧。”
“......啊哈哈,就一些基礎的儀器操作,對了哥,你們工資多少?”
“到手4500。”
“這麼多?我們一共才3000塊。”
“你們交了社保的嘛。”
“……社保?社保是啥子?”
莊珩的眼睛裏充滿了一種純樸的無辜,看起來是真不知道。
高落川登時無語,深覺現代教育的弊端。
地下愈深,空氣愈冰冷,昏暗變得異常濕潤起來,仿佛從白天走到了黑夜。
高落川一下地就被水泥結結實實的“啪”的糊了一鞋子,震驚萬分,一句“我操”還沒爆出口,又差點滑了一跤。
遂連忙讓莊珩先別拿儀器下來。
第四層比想象的要空曠,除了柱子和相隔的牆壁外基本都是空的,工人都很少,隻看的見三四個在另一邊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