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田老太故事兩則(1 / 1)

〈 其一 〉政策幸免田老太戴帽

田老太,蘇北人,生於民國十四年,世出名門,父兄輩留學歐美日本。父親長年在城內教書,祖傳土地陸續轉讓出賣,到土改時尚有地契25畝,老屋兩進皆充公沒收。除此之外,土改如乎與他家無關。田老太,盡管舊時重男輕女,她照樣讀書習作教學,從小學念到高中,又憑興趣,自學古藉,古文底子甚厚,田老太也有弱點,語言天賦差,17歲獨立生活到上海,求學、就業、成家,在上海30多年,能聽懂不會說上海話,用蘇北話與人交流,且聲音低、語速快,不宜吃開口飯,在大中學混,難為多數學生接受。土改衝擊父親的經濟利益,對政治身份毫無影響,田老太對土改更是漠不關心。到了66年,漠無關係的事罩在她頭上,她隻能靠邊站,掃地衝廁所。68年下半年,田老太嫌疑為逃亡地主,又遭停職,白天上班思過寫檢查,天天如此。女人田老太卻有硬漢倔脾氣,開頭幾天,寫個人經曆,在什麼學校讀書,那些老師同學,日後,或老調重彈或幹脆交白卷,工宣隊火了,不準她回家過夜。田老太害怕,不見得自尋短見,她吵得要出嫁的女兒來單位陪夜,不陪不走,工宣隊擔不起責任,濕手遭麵粉,依然放田老太晚上回家,雖然拉鋸戰,膽戰心驚的還是田老太。那天。田老太接到一個差使,同來幹活是男同事,"漏網地主"罪名的蔣某某。在紅布橫幅上,用大頭針佩白紙黑字靠10張 。田老太發覺,同樣罪名的蔣某若無其事,神情鎮定,麵無愁雲。

蔣某住單位宿舍,同住職工有8人,有包括蔣那樣靠邊的、有逍遙無事,雙方不得罪的,也有紅人出身市郊貧農家庭的小青年。蔣某野眼獲得內部消息:交上去檢查他們一目十行,一看了之,蔣某說自己寫的檢討,不是空洞無物,就是自我表揚,隻要有篇幅就即過關。蔣某鄭重其事與田老太說,"田先生,我看我倆人的事情很快要了結了。你看會標名批判會,咬文嚼字您是行家,批判不是批鬥。批判,指對錯誤的東西批駁否定,作出評斷。批鬥解決敵我矛盾,不許壞人壞事有存在的地方。我對我的前景樂觀,假如你是我還要不當事。出嫁的婦女沒有繼承權,祖宗百代個個是地主,女人也不繼承地主帽子。田先生,我集體宿舍裏那個小青年紅人。良心還是很好的。他把《農村土改階級劃分政策》小冊子放在公用的桌子上,說明他們在學政策,暗示我該了解土改政策,政策是生命是處理人的依據。"漏網"還是"逃亡",要用政策來定案,任何人不能自作主張"。蔣某繼續講他學政策的內容,"田先生,政策對我生命攸關,我讀得仔細記得牢,我的老家50年開始土改",田老太說"蔣先生我們老家應該也在50年"。蔣某繼續說,"土改政策規定根據解放前三年的土地量和參加勞動還是靠製削來劃地主、富農、中農、下中農、貧農、雇農。超過30畝或50畝土地,不參加勞動的為地主 。破產地主,有勞動力仍不勞動,生活超過普通中農,仍然是地主。相對有較少一點土地的,自己耕種以外,還有大約1\/3 的土地雇工耕作,劃為富農。介於貧農和富農之間是中農。中農有區別, 如果在農忙時也雇傭臨時工,要算取雇工與自己全家勞動,剝削量超過20%為富裕中農或叫上中農。低於20%為“中農”。如果家庭收入不足,外出打工受剝削,為“下中農”。貧農隻有較少土地,為中農土地的一半或一半不到。租土地,交納地租,主要收入依靠打工,為貧農。沒有土地,完全依靠打工是雇農。下中農、貧農、雇農是共產黨在農村的主要依靠對象"。果然,批判會不久,田老太、蔣先生落實了政策。

電影院《逆風千裏》散場,觀眾的思緒還浸沉思考著,人流量的繁雜聲如乎也凝集得鴉雀無聲。突然一聲尖叫"捉牢伊,抓掱手",一個年輕又高又大的女人撥開人群,以老鷹撲小雞之勢,追到又矮又瘦的老太,一把抓住老太的衣袖,"儂掱我10 元,快點適相還給我"。被抓的是田老太,她前幾天剛落實政策,恢複自由,意想不到看電影看出,被人當掱手的誤會,老太哀求苦惱"你別冤枉好人,我怎麼會偷你的錢,我口袋總和也沒有10 元錢",各奔東西的人中開始圍觀,老太繼續說"我可以翻我的衣袋,證明我的請白"。圍觀人群中,有人阻止老太翻口袋,有人說"年輕人,捉賊捉贓捉奸成雙,這是人人皆知的起碼規矩,是非要以事實為根據","對,捉賊不拿贓,反而吃耳光","如果老太翻盡口袋,儂自己揪耳光方能離開"。眾勢威力大,年輕女人漸漸放開手,做賊似地溜走了。老太還是翻了自己的口袋,謝謝眾人相助,還有人問老太,回家是否要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