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王朝南端最偏遠的蕃陲國,春廷國入秋後,是極為賞心悅目的美景,滿城楓葉,如詩如畫。
晚霞滾滾,緋紅漫天。
小鎮名叫桃果巷的熱鬧地方,巷口小廣場中央有棵光禿禿的粗壯老桃樹,幾個棉衣婦人手指比比劃劃,坐在樹下長凳上閑聊家常。
小巷前後十戶,一條平整潔淨的青石板路貫穿巷尾。還未入夜,倒數第二那戶人家已經早早在房簷下掛好燈籠,暖色燭光在涼涼夜風中搖搖晃晃。
秋風瑟瑟,寒意襲人。
門檻內,頭發花白、慈眉善目的矮小老婦人懷抱一隻裹纏花布的暖壺,向外探出半個身子張望,擔憂目光始終流連巷口。
直到巷口轉角有個穿紅棉襖的年幼身影蹦蹦跳跳出現,老婦人麵露喜色,抬步跨出門檻,想要迎去,奈何雙腳移動有些僵硬,動作不得不小心又緩慢。
巷口。
“呀,了(liao)瀅啊,回來了喲。”
“了瀅,早晨我瞧見你賴在奶奶懷裏不肯走,既然不愛去學堂,幹脆別念書了,回家跟你爺爺進山采藥去啊,自由自在,還有銀子拿。”
“哈哈哈,跟我家娃一樣,不願給約束了,成天想玩兒。”
“小小年紀,調皮貪玩也正常,活潑好動些有啥不好,我看你們就是管得寬,又不是自家娃。”
“嘖嘖,了瀅,你爺爺回來瞧見你不愛去學堂,指定拉你手心打板子。要我說,娃兒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嘛。”……
身穿紅棉襖,梳兩隻丸子頭的圓圓臉小姑娘名叫齊了瀅,家正是住巷尾倒數第二掛燈籠那戶。
小姑娘模樣可可愛愛,一雙會說話的秋水眼眸總是彎彎若月牙兒。
她一路甩手蹦跳,聽聞打趣,隨即腳跟磨地,穩穩站定,雙手捏住書箱肩帶,朝樹下的婦人們鞠躬行禮,甜甜地叫了聲“嬸嬸們好。”
小姑娘撓撓臉,笑眯眯回話。
什麼奶奶早晨做的肉包太好吃,她忍不住多吃了一個才沒著急出門。
我齊了瀅其實愛學習,就是不愛動,這才瞧著懶散。
誰家娃不貪玩,楊嬸嬸、張嬸嬸你家小義和慧慧前兩天散學後,偷摸去了隔壁淮水巷子追趕徐奶奶家的大白鵝,拽著鵝兒崽脖子街巷亂竄,被鵝媽撲啄屁股攆了幾條街呐…
童真童語,童言無忌,小姑娘搖頭晃腦,至於言語其中幾句有心挖苦,她根本沒聽進去。
婦人們三兩對坐,聽聞後,皆拍手大笑,花枝亂顫。
生了一張高聳顴骨的李氏婦人撇撇嘴,問話小姑娘,老先生教了些什麼學問,自顧笑話齊了瀅怕是一篇聖賢文章都未能讀明白。
李氏猶不罷休,又陰陽怪氣教訓小姑娘越發能言善辯,處處一說一有理,嬸子們問一句,你身為晚輩,卻有四五句道理等著狡辯。
鄰座兩個距離李氏最近的婦人,雙手攬過她的胳膊,互相趴在耳邊說起悄悄話,眼睛時不時斜瞥一眼,毫不掩飾輕視。
這個在她們眼裏“野”姓的小女娃,平日無論做派多麼乖巧有禮,哪怕真是招人喜愛的陽光活潑些,也總會遭到詬病,私下裏常被罵野種。
其實齊了瀅一家並非在小鎮土生土長。
十年前一對半百老夫婦懷抱個繈褓嬰兒來到此地,花去不高的價錢,買了桃果巷尾倒數第二那戶破舊宅子,屋頂瓦片久經風吹日曬,不剩幾塊,經那姓顧的老漢縫縫補補,家,才像個樣子。
老漢叫顧柚,老婆子陶葉,小姑娘姓齊。雖然老漢解釋小姑娘隻是單純的隨她娘親一個姓,並無他意。可下雨都要忍不住多管閑事,罵老天爺不長眼睛的嘴碎婦人們,自以為生了雙火眼金睛,將別人“遮遮掩掩”的真相挖出來反複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