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廷璽這幾日有些惴惴不安。
因為他無意中發現,老爸看他的眼神不對!
上次見到這種眼神,倪廷璽還是在老爸打算賣掉那隻不下蛋的老母雞的時候。
那是一種內核混雜著窘迫、不舍、猶豫,但表麵卻被稍縱即逝的凶光所掩飾的目光。
那隻母雞和他家有很深的淵源,從蛋裏生出來就一直跟著他們。
它生下來一看這家人家徒四壁,立馬就渾然天成了自力更生的優良傳統——自己找蟲吃!
這隻“爭氣雞”一生沒有吃過他們家一粒糧食,反而成年後還用每天一顆蛋反哺倪家,以期能夠壽終正寢。
這樣的功臣……不,功雞,在喪失生育能力這項核心競爭力後,立馬就被倪老爹賣掉了。
“我們家不養閑雞!家裏沒糧了,蛋盡糧絕,隻能拿它換糧了。”扛著幾袋米回來後,倪老爹振振有詞,“去,再去給我沽二兩酒……”
所以,有了母雞的前雞之鑒,直覺告訴倪廷璽,這是危險的信號。
因為在倪家,他就是閑人,一個有著16年悠久曆史的閑人!
作為已經年滿16歲的大齡失學兒童,倪廷璽知道,自己在大明朝肯定是廢了。
明朝嘉靖年間,“生存還是死亡”,已經不是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早就有了一個標準答案:“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平民階層要想生存得更好,順便踩坨狗屎實現一下階層躍升,隻有一條進階法則:讀書。
讀書不是為了做學問,當然,讀聖賢書也做不了學問。
隻為做官。
書讀得好,就能直達天聽,如若承蒙聖眷,進個翰林院,屬於掛二檔起步,起步階段就能讓天下大庇學士盡汗顏,此後必定木秀於林,官必催之。
書讀得差,直達家裏的飯廳,再吃幾年飯,來年再戰吧,屬於掛倒檔起步,如若這個過程循環往複幾次……這種再造之飯桶在明朝浩若繁星,多了也不怕。
所以,讀聖賢書,要麼做官,要麼做“剩”“閑”。
當然,即便做官,他們也很少具有“為封建主義事業而奮鬥終身”的遠大理想,連口號都懶得喊,還是埋頭搞錢實在。
搞錢後再搞更大的官,搞到更大的官再搞更多錢,實現自我價值的螺旋式上升。
寒門出來不搞錢,身上沒幾個子兒,怎麼把自己打造成貴子?
當這種八股玩家攢錢晉級成銀兩玩家後,就需要一個強勁的幫手打輔助,才能在官場上呼風喚雨。
像嘉靖朝首輔嚴嵩的兒子嚴世蕃,就是所有官場中人夢寐以求的頂級輔助。
他身殘誌堅,小小年紀就替父從商,本著誠實經營、童叟無欺的經營理念,做成了明朝最大的官帽批發商。
倪家是知道這條公開但不太公正的晉升途徑的!
至少,倪老爹親自趟過這條路。
倪老爹,本名倪霜峰,從小就是念書的奇才,二十幾歲就考上了秀才,可謂春風得意馬蹄疾。
誰知道,這馬蹄一跑,就陪跑了三十七年,直到六十多歲的高齡,依然還是秀才。
學業一無所成,連生存都成了問題。
倪霜峰之前還有前朝學道範進五十四歲中秀才,後連續中舉進而平步青雲的先進事跡感召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