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周六下午,陽光溫和但又不失熱烈。不會溫暖到讓人昏昏欲睡,又不會讓人們的神經急躁起來。
羅安安把今天數學補習課的資料鋪在腿上,想借著公交車窗外的陽光,再複習一下今天補習班的內容。
“高二的數學怎麼這麼難!”羅安安煩躁地用手指卷耳邊的頭發,大題第二題的題幹反反複複地進出她的腦子,但是隻有幾個比較淺顯的公式浮現在腦海。
“唉,不過,”羅安安自嘲地想著,“數學對我來說就沒有簡單過。”
心裏的聲音結束後,她不禁釋懷一笑:“我和數學互相折磨罷了。”
“姐姐你在笑什麼?”
一句有些沙啞的童聲傳入羅安安的耳朵,她轉頭一看,一個目測七歲左右小女孩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自己身邊的座位。灰色的、厚實的羽絨服像是要吞沒她小小的身子,紅色的圍巾遮去了她小半張臉。小女孩盡力仰著頭,讓嘴高過圍巾,好與羅安安交談。
“題太難了,難到有點好笑。”羅安安閉著眼搖搖頭,然後把灰色的卷子遞給這個小女孩,“你可以鑒賞一下,如果有思路了我叫你姐姐。”
小女孩咯咯咯地笑起來,她把身子前傾了些,眯著眼睛看著數字夾雜著字母的題幹,沒過幾秒就向後靠著椅背放棄掙紮:“我一點點也看不懂。”
羅安安順手把卷子對折,夾進文件夾,笑著說:”沒關係,你好好上課,長大後就可以看懂了。“
突然,羅安安感覺有些奇怪,這半點大的孩子的爹娘在哪裏。於是她急忙問小女孩:”你的爸爸媽媽在哪裏,怎麼就你一個人呀?\"
羅安安的問題像是問到了關鍵,小女孩烏溜溜的眼睛像快門的閃光燈一樣閃爍,她的小煙嗓都因為興奮而有些破音:“我自己一個人跑出來玩的!爸爸媽媽都不讓我自己出來玩,明明我自己出來也沒關係。”
小女孩話音未落,像是想到了什麼,哼哧哼哧地在羽絨服口袋中摸索,然後拿出一塊鋥光瓦亮的鵝卵石塞到羅安安的手中:”剛剛在水池旁邊撿到的,送給你!“
聽完小女孩的話,羅安安慶幸自己多了個心眼問清楚情況。這麼小的孩子,有啥說啥,能安全回家簡直是祖宗保佑。
”誒呀!這麼漂亮的鵝卵石,收了你的禮物,要不我送你回家當回禮吧,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羅安安估摸著這種說法才可以讓小女孩同意自己的護送。
小女孩晃著腿,很幹脆地答應下來:”我叫蘇嫻君,家在金溪公館,姐姐你可以來我家吃飯,我家李姨姨做的飯特別好吃。“
羅安安無奈地笑笑,心想這一聽就知道是富家孩子,要是被別有用心的人碰到還了得。
”好的嫻君妹妹,我叫......”
羅安安的舌尖還沒來得及從上顎上放下,就聽到耳邊一聲巨響,刺耳得像是有針紮破耳膜,短暫而又劇烈的疼痛快速地襲擊了心髒,那是極度驚嚇帶來的心髒刺激。
原來是公交車的引擎失靈,在高速行駛中衝破大橋護欄形成的巨響。羅安安大口喘著氣,抬起頭張望,想要看看具體情況,卻聽到車內的乘客撕心裂肺的驚呼。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公交車已經東倒西歪地掉下橋梁,強烈的失重感包裹著羅安安的大腦,在公交車的劇烈搖晃中,她和蘇嫻君被甩出了公交車。失重產生的腎上腺素以及飆升的心跳提醒著羅安安這不是夢。
“小妹妹!”被甩出公交車時,她們離得非常近,羅安安下意識地抱住蘇嫻君,然後身體不受控製地任由重力使她們下墜。不幸的是,剛好她們下墜的地方緊靠著橋墩,羅安安的後腦勺直挺挺地撞上橋墩頂部突出的位置。溫熱的液體從安安的後腦勺溢出,她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就重重地摔到地麵。
人體受到嚴重的致命傷時感受不到疼痛。羅安安躺在泥地上,隻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愈加寒冷。眼前的一切好像被拉長,被虛化,變得白茫茫一片。後腦勺的撞擊傷,身上的骨折傷,沒有帶給羅安安一絲痛苦,它們像小偷,悄無聲息地偷走她的生命和氣息。
蘇嫻君趴在羅安安身邊的哭喊聲,救護車波浪一樣的警笛聲,橋上看熱鬧的群眾的議論聲,警察維護秩序的警告聲交織在一起,聒噪得很,但被羅安安永恒的寧靜阻隔在外,她睜著眼,瞳孔如同一攤墨水。
“本市連雲區今日下午發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Z路公交車由於引擎故障墜橋,事故已致五死十七傷,後續救援工作正在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