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以為等不到下文,想要離開時,她再次開口了:

“我討厭藥草的苦澀味道,又不喜歡浪費,所以從來沒有收下過弗麗達的糖果。

剛剛,我突然有點好奇了,可把整個醫療室都翻了個遍,也沒找到一顆。

藥草與糖,完全就是兩個截然相反的口味啊,虧她能想出來這種搭配……”

沒有任何肢體動作,女人就這麼麵無表情地短歎了一聲,“哈……那個糖,到底是什麼味道呢?”

從來沒聽她說過這麼多與工作無關的話……

我合上門,直接挨著海洛薇茲坐下,一點也沒客氣,在她開口之前,又將一顆藥草糖放在了那隻置於膝上,微微張開的粗糙手心中。

女人無神的眼在那一瞬間被點亮,原本平靜無波的眼底,映出了糖紙彩色的外衣。

“我也隻剩兩顆了,我們一人一顆吧。”

這兩顆糖原本被我隨手放在梳妝台上來著,在聽到那個噩耗,走進傳送門之前,我不知怎麼想的,下意識就把僅剩的糖果一起帶過來了。

本來還有點不舍得吃,想留作紀念……

但她也不會希望自己精心製作的糖果,被放置到腐壞吧。

嘴裏含著香香甜甜糖果的兩個人,在沉默中靜坐了許久,連呼吸聲都被放到最輕。

有那麼一會,我都快忘記身旁還有個人了,以至於,在海洛薇茲再次開口時,我差點被嚇了一跳。

女人的聲音冷淡如常:

“那棟宅邸坍塌的時候,我的防護魔法慢了一步,我失誤了,被一塊巨石砸中了腿。

最難纏的魔法師,就是那些無論受了多重的傷,都能再次站起來的人,這些人往往也會在敵方那裏得到更高的優先級。

我那時已經不在這個行列中了……但弗麗達作為醫者,一直都在。

她是在治療我的時候被睡蓮的人偷襲擊中的,就死在我懷裏。

對方顯然也知道,要先殺醫者。”

“……抱歉。”

今天一共說了多少句抱歉,已經數不清了。

除了抱歉我好像什麼也不會說,言語太蒼白,嚐試去描述這份心情,就像用畫筆去捕捉一瞬間的風——都是徒勞。

糖在嘴裏慢慢融化,消失殆盡,這個人留給我的最後一點痕跡也跟著散去了。

我呼出一口帶著清香氣味的空氣,平複了心情,才開口道,“藥草糖的味道怎麼樣?符合你的期待嗎?”

“……又苦又澀。”

亂說,明明就很好吃啊……

我憤憤不平地轉過頭,卻發現,海洛薇茲在無聲地流淚。

……她嚐到的,是眼淚還是糖果?

原來有人可以哭得這麼安靜啊。

我移開視線,像海洛薇茲這種性格,肯定不喜歡被別人看到自己這麼脆弱的一麵。

餘光中的海洛薇茲沒有尷尬,甚至仍然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呆呆地掉眼淚——

“這是什麼感覺?”

海洛薇茲的疑問回蕩在房間裏,我作為唯一的聽眾,沒有做聲。

按我的親身經曆來說,把答案告訴她,隻會讓她更加痛苦而已……

這是幸存者的愧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