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爵府中,丹尼爾是我為數不多的同齡人,泰德雖然年紀大一些,但他一點也不正經,很好相處,這對兄弟占據了我相當大比例的童年。
我們曾經一起在暖春的草原上製作歪歪扭扭的花環,在炎炎夏日中擠在人群裏看焰火晚會,在涼秋的小河邊釣起不知是誰丟掉的奇怪垃圾,在寒冬時用通紅的手堆過雪人……
都是假的。
“為什麼要做那些事呢?是為了討好我嗎?可不論怎麼想,都很沒有必要啊。”
那張熟悉的臉上滿是驚恐,泰德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也俯視著他,微微有些困惑:
“明明隻要當個普普通通的忠誠的騎士,就足夠了,何必做這些畫蛇添足的事,害得自己更加引人矚目……更加,容易暴露。”
“小姐,您……為什麼……?”
大口的鮮血隨著泰德的話向外湧出,他被自己的血嗆到,止不住地咳嗽,生理性的淚水盈滿了眼眶,眼前這副淒慘畫麵,是我從未見過的,他脆弱的模樣。
“泰德,別再裝了,你不累嗎?”我不為所動,歪了歪頭,“還是說,你更喜歡「雪狼」這個名字呢?”
“……”
泰德無力地垂下了腦袋。
同時,駭人的黑暗魔力從他後背的致命傷口中傾巢而出,失血速度也被強行減緩,他在耗費大量魔力,來推遲這場無可避免的死亡。
……看來他還想用這副身軀,跟我多說幾句話。
等他再次抬起頭仰視我時,臉上的驚慌與痛苦都消散了,褪下那副惺惺作態的模樣後,隻剩下一張僵硬得宛如木偶一般的臉。
“不僅不累,還別有一番樂趣呢,小伊妮特。”
泰德的聲線與雪狼沒有一絲相同之處,可他再次開口時,卻像變了個人一樣。
他緩緩露出了笑臉,那是個牙齒嘴唇連帶著下頜全都一片血紅的滲人微笑——
倒真像隻進食中的惡狼。
“自從喝下聖水那次之後,還以為你已經徹底相信我了呢,你真是我見過最多疑的孩子。”
泰德……不,雪狼誇讚道,“以我的年齡和閱曆來說,這可是個極高的評價哦。”
誰想要啊,這種評價……
“那件事的確騙了我一段時間,但後來我才想起,在教堂裏的時候,我遇到的「雪狼」即使被貫穿了手臂,也還拿得起那兩柄沉重的長刀——”
【“人都會有避免疼痛的本能,這是下意識的舉動,他卻完全沒有要躲閃的意思,我覺得他更像是……感覺不到疼痛。”】
尤裏西斯在教堂中曾說過的那句話再次浮現於我的腦海,我抬腳踩在泰德放在地麵的手上,在魔力的加持下緩緩用力,直到脆弱的骨節咯吱作響,在這令人牙酸的碎裂聲中,他卻仍然滿臉笑意,默默看著我……
我碾了碾腳下破碎的骨肉,確信道:
“傀儡是沒有痛覺的,對吧?”
即使靈魂正在被灼燒,可如果他感受不到一丁點的疼痛,當然就不會對聖水做出任何反應。
我認識的「泰德」,從始至終……
都不是人類啊。
“哈哈哈哈哈——!”
手掌已經被完全踩碎,他卻狂笑起來,用另一隻手捂住了自己半邊的臉頰,露出來的那隻眼的瞳孔已經擴散到了極致……
就算用黑魔法延緩了失血速度,他也即將死去。
“是啊,什麼都感覺不到,疼痛也好,味覺也罷,什麼都……哈哈哈……就連情感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在這個狀態下,偽裝了十多年嗎?
看來他早就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