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裏邙山沒有顏色,白色的雪覆蓋了山體本來的顏色,遮住了一切罪惡和肮髒……白茫茫大地既是結束,又仿佛是剛剛開始……
冰冷的雪洋洋灑灑的落下來,灰暗的世界突然扭出來一抹小小的紅,血一樣的紅,像螢火於夜空,渺小卻奪目。那抹紅慢慢的躥動,在雪中留下的痕跡很快又被雪掩埋,好像那抹紅從未出現…
“爹,娘,阿姊,阿弟……再等等遮兒,遮兒馬上就來找你們…”蘇幕遮蹣跚著前行,一隻腳上的鞋子不知何時已經掉落,潔白的小腳凍的通紅,腳底已是一片猩紅,數個時辰的奔波趕路將本來精致華美的衣物摧殘地早已衣不蔽體,衣服上繡著的寶石在黑暗中閃著陰冷的光。無數的雪落在破碎的衣衫上無情的吮吸著那僅存的一點點餘溫。
“再等等,一盞茶的功夫遮兒就到了,爹爹再喝杯熱茶,等等遮兒” 薄唇微啟,言語中皆是挽留 。“娘,越過這個山頭就到了,再等等遮兒” 刺骨的風夾著冰冷的雪繼續拍打著女子的臉,長長的睫毛阻擋了雪的衝擊,漆黑到沒有波動的眸子在越過山頭時有了動靜。山頭這邊是一大片新墳,足足有數十座…
“潯陽蘇氏?潯陽蘇氏?潯陽蘇氏!”纖細的手斷斷續續地觸摸著墓碑上的名字。
“咯咯咯,爹爹,您勤勤懇懇為國為民了一輩子,最後連姓名都不配擁有?哈哈哈…”
羸弱的身體再也無法支撐,小小的身子轟然倒在了地上,像血色的曼珠沙華盛開在雪地之中,妖豔的同時卻又致命……
手扶著墓碑,蘇幕遮緩緩起身,低頭凝視身上大紅的嫁衣,金色的絲線顯示著主人的尊貴,九鳳銜珠的繡樣華麗異常,偌大的寶石珍珠不計其數 。
漆黑的眸子裏的嘲意欲濃:“潯陽蘇氏結黨謀逆,斬立決…”一夜之間,蘇家全族,上至七旬老翁,下至三月嬰孩,盡遭殺戮。偌大的蘇府,潯陽城的百年望族,三千口家丁,隻剩她一人,以所謂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淮南國皇後之名得以苟延殘喘…
大婚之夜,她倉皇逃脫,大婚之夜舉國同慶,或是侍衛貪杯以至於守衛薄弱,竟叫她逃了出去,快馬加鞭…途中大雪封山,不顧守山人勸阻,執意上山…
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看到了眼前景象,還是一下子紅了眼眶,失了重心,跪倒在地……
“爹爹,阿姊,阿弟…這就是你們一輩子守護的南懷國麼?戎馬一生,建立讓鄰國聞風喪膽的蘇家鐵騎,大大小小幾百場戰役,無一敗績,收土擴疆,南懷國疆域麵積達到曆朝之最,到頭來被‘結黨謀逆’四個字通通抹去!”
精致的小臉已經布滿淚痕,曾經清澈明亮的眸子裏布滿了血絲,眸底盡是悔恨:倘若不是自己執意要嫁給南懷謹,父親不會將兵權拱手送人,不然就憑南懷謹的本事,根本不會成為一國之君…可悔恨有什麼用呢?蘇家全族滿門抄斬,她恨…南懷謹手握兵權萬人之上,她恨…
斷斷續續的痛哭聲響徹在邙山峽穀,遠處似有風鈴的聲音,為這座白色的城,紅色的人添了更濃的一抹哀意……
一滴紅色的淚從眼角流下,拿著金簪的手緩緩抬起,這枚金簪是阿弟親手為她鍛造的,她還記得,夕陽下少年的臉,嘴角蕩開濃濃的笑:“姐,我做的…送你,以後要戴上這個,嫁給你最愛的人哦” 金簪在手裏依舊華貴,可是昔日那個嘴角含笑的少年英雄,已經成為這白茫茫邙山的一縷英魂。
“噗哧”是利器劃破喉嚨的哀音 …“阿弟,等等阿姊哦…不然娘再揍你,我就不管了呢……”嘴角微微含笑,血從白色的脖頸噴射而出,也結束了這個美貌妖豔異常的女子生命…
身子慢慢的喪失力氣,跌倒在墓碑上,血滴慢慢滴落,直至流盡,白的雪,紅的血…異常妖冶,是魔鬼張開了帶血的獠牙,吞噬了最後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