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初夏一壺酒(1 / 3)

罩子鋪的熱鬧非凡。

自從城裏飛出了真龍,安陸府就不同尋常了,仿佛成了人間頭一號的寶地,甭管搏仕途的還是奔錢財的,除了天子腳下的京城,它就是首選。“南都”這個稱號,要不是順應遷都的曆史,恐怕就要易主了。

它改名叫做承天,承天之詔的承天。

免田稅三年,連官道都比從前寬一倍,路上車水馬龍,往來興旺。

驛館多年前經曆大火早已重生,守在府城前,府州最大的驛館,連驛丞這等芝麻小官都比周遭縣衙太爺的腰板直,這就叫一人得道雞犬飛升。

它對麵的那塊廢墟也早已不是什麼帶著鬼神謠言的不祥之地。誰也不會再議論當年那座腳店是怎麼沒的,城樓上的腦袋掛了幾顆。血跡幹涸,白骨化土,它就成了緊靠驛館的風水寶地。

風水寶地上的酒館當然開得興盛。不管你是布衣還是官戴,這裏都能把你服侍得穩穩妥妥。高高飛舞的酒旗把人招進門,當家的和店夥計的機靈讓你心甘情願成了回頭客。

這裏當家的是女人,窈窕嫵媚,年齡猜不得,身上也頗有傳奇色彩。有人說她以前是妓館的老鴇,有人說她曾是死囚重犯,有人說她在江湖上留下過名號,更有不要命的說她是當今天子的舊識。

可沒一個人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問店裏頭的丫頭夥計,大家又都出奇的默契,隻會給你留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說些不著三四的話,再問,就探不出半點口風了。

還有一個人可能知道些什麼。他不說每日光顧,也是三天來兩回,背著個遊醫的行箱,進酒館跟進自己家門一樣順溜,而且還常常躲在當家的屋裏頭喝酒。此人跟當家的關係必然不同尋常。

男未婚女未嫁,流言滿天飛,葷段子最是下酒。可你要是能聽見兩人彼此怎麼稱呼,保準嚇一跳。

“姐,今天想喝點兒涼的,天燥得早,得下下火。”

“你先把上回的酒錢結了。”美人說著摳門的話,還是把酒壺往桌上一放,又拿了個鏇鍋給丫鬟,吩咐她去取冰。

“我看你不是天燥,而是氣躁。”丫鬟在身邊伺候了十年,已經是家人了,說話隨意了許多。

男人趕著她趕緊去幹活,嫌她話多。“姐你不管管她?”

美人一翻眼皮,嫌棄親弟弟。“她比你可懂事得多。”

關起門來,這裏是當家的私房,說話方便。

美人拿出一碟帶皮的花生放在桌上當下酒,對方也不嫌棄。“有什麼可氣的?衙門裏有頭疼的案子了?”她怎麼沒聽說?

男人翻了個差不多的白眼,隻有這種特別的神情中,才能看出兩人的相似之處。“該死的人七八年前都夠本了,現在海晏河清的,連牛英範都鬼神附體似的開竅了,哪有什麼疑難命案?”

“嗬,你也承認那人的本事了?”

男人不爽利地嘖了一聲,狠狠把手裏的花生皮丟在桌上。“隻能說他就是個當皇帝的料,當個人?差得遠了。”

美人輕笑,很懂他這話裏的意思。

“既然不是因為案子,那你上什麼火?”

男人噎住了,倒不是因為嘴裏的花生米,而是有說不出口的話,支支吾吾半天,擠出一句:“總見著不幹淨的東西,心裏不爽。”

“不幹淨的東西?”

美人正納悶他所指的是什麼,丫鬟就端著裝了些冰渣子和水的鏇鍋進來了,笑意盈盈。

“姐姐,樂倉兒說他又來了。”

他?

美人一看丫頭的表情,腦海裏就倏地蹦出個人影,不由嘴角微微彎起。

她什麼都沒說,男人倒是先開口了。老大不樂意地把手裏的花生往碟裏一丟,不管是扒了皮的還是沒扒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