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嚇著我了,這次算你贏,我當然想聽了,這樣寒冷的夜晚就不是拿來睡覺的,而是給創造酷刑的人提供靈感的,我現在就是靈感多到閉不上眼”
羅瑪抱緊朵莉克渾身顫抖了一下:“說吧”
“好。我就從頭開始講,但你真的想要了解我嗎?”
“什麼話!這樣大雪不斷的夜晚,這類水電全無的漆黑小屋,這種刺冷幽寂的環境,今晚我就是你——而你,就是我。我是發自真心的想要了解你的一切,我們就是一個人,我們都有一樣顏色的頭發,我們都是短發,我們都有一樣無聊的笑點,我們都話多,我們都有不咋快樂的過去,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喜歡你,你長得也很可愛”。黑暗中羅瑪的頭發變成了橙黃色。
“好”朵莉克抱著羅瑪親了一口,開始了她的故事。
“等等!你這個吻有什麼特殊含義嗎?我不是……不是那種……”
“沒有,隻是代表我也喜歡你。好了,現在讓我成為這午夜裏那唯一的聒噪者吧。”
“好!”接著羅瑪搞怪的大叫了一聲。
菲利開始做噩夢了:在怪物的一聲尖叫後,一個總會出現在視網膜上惡鬼盯上了他,菲利怎麼都甩不掉它,並且隨著他每一次無奈的扭頭或者閉眼,那樣怪物都會發出一聲羅瑪的大叫,這聲音讓菲利魂飛魄散。他在夢中狂奔,在夢外簡直要掀翻床底了,他漸漸明白一個道理:酷寒的夜晚是不能用來睡覺的!
朵莉克捂著羅瑪的嘴,開始了她的故事:
“我生在天鐵市的偏僻鄉下(你不舒服就告訴我,羅瑪)。我的父親是一個技藝高超的製造匠,他會放著冷峻嚴肅的交響樂,一絲不掛的完成他的工作。除此以外他沉默寡言,我有很長一段時間認為他是啞巴。
我母親在我3歲時因為父親的u0027過於專注u0027離開了我們。在我記憶中,我一直認為我媽媽肯定是全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她比我好看得多,皮膚甚至比孩童時的我還要白嫩(當然可能是我記錯了),讓我都懷疑我究竟是不是她的孩子。
自卑和消極的種子就在這段時期深埋進我的身心。
之後,我隻能和父親生活在這髒亂的家中,他沒空整理,也沒人告訴我應該整理。他隻專注自己錘子下的東西,一個勁的叫著寶貝,不管對哪一件作品都是,可他從來沒叫過我,哪怕一次。
我父親的心是一團火,做出來的事卻像他錘子下的鋼鐵。漸漸的,我開始能接受我和父親間的冷漠了,因為我知道他不愛我。
在這壓抑環境中,我那精神裏消極的種子盡情的消化著情感丟失、缺乏安全感的肥料,獨自痛飲著孤獨、自責的毒水,我竟然還是能長大,真是奇妙。
雖然壓抑,但父親那不負責任的散養讓我有了很多空白的時間,我試著思考,試著嚐試六歲小孩能用的所有手段。就在這裏時間裏,我找到了能讓我快樂的遊戲——就是騙人,我會騙路人,騙其他六歲小孩,騙和我搭話的人,騙我的鄰居(他們都知道我的德行),騙排隊在我前後的人……他們有的因為我的u0027幫助u0027而感謝我,有的看穿我的胡話,用不悅的眼睛盯著我,甚至是憤怒的,更多時候我會聽到那種高高在上的老練指責,數落我和我的爸爸媽媽……不論怎樣,看到一個人做出的任何反應,尤其是對著我,那就會讓我興奮快樂,就好像我和他走得更近一步了,我們會領先於其他人,這讓我感到一種親切的安全感。”
羅瑪輕輕拿開嘴巴上朵莉克的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開口道:“嗯……我也喜歡騙人,這也讓我覺得很有趣”
“噓!接著我就養成了滿嘴胡話的習慣,並且到了上學的年齡,(作者注:不同平行宇宙的上學時間不同),學校裏的人就因為這個排擠我,我變得更加孤獨和厭學。
小學是這樣,中學也是,大學更是痛苦的一個頂點。我每天形單影隻,像個受傷的影子一樣徘徊在吵鬧的人群角落。
如果事情一直如此悲慘,我就不至於更加悲催了。一天放學回家,父親高興的抱起我,自從母親離開,那是我第一次被他抱,也是我第一次被叫寶貝,雖然那時候我已經是一個二十歲的人了,我還是開心到想要打碎什麼,然後再痛痛快快的吼幾嗓子。
父親說,他終於接到了一個能配得上他的大單子,一旦做好這單,他對自己內心製造藝術的苛刻和渴求也就消解了,一切就都會圓滿了,他就收手不幹了;他說他感到後悔,他說他再也承受不了拋棄生活的苦果了,他說他會想盡辦法挽救;他說真心總是可以彌補,真愛總是可以反哺,他說他一定會找回母親;他說他不懂人的愛假裝成沉默,他說他是一個壞父親,他說他會好好愛我,他又說他其實一直都愛我,他說他要帶著我離開這個高溫又肮髒的打鐵鋪,是的,他一直這樣稱呼我們的家。
美好的事情就是一個刁鑽的小孩,總是在平穩的發展中出人意料的翻臉,還隻喜歡拍打那些已經流血的斂眸。我父親接到的單子,來自西邊的一片沙漠療養地,據說那裏有世界上最大的人造觀光金字塔。這些都是那個來自沙啟教的人告訴我父親的,他還說完事後請我們搬過去,會提供免費的沙景別墅。
他帶著器皿碎片來到我們家,並且提供了與碎片相同的材料,要求我父親必須照著所有細節打造出未破碎的樣子,我光是看著那器皿那複雜的碎片,我就感到眼花。
必須一模一樣絲毫不差,這給了我父親極大的挑戰性,激起了他全部的興趣。工作間響起激烈又宏大的交響樂,他不吃不喝連續工作三天,接著又一口氣猛睡兩天。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他都是這種作息,我很擔心他,甚至想要他放棄,但都無濟於事,他又變回那個沉默寡言,不知道誰是誰,隻會工作的人了。我的睡眠質量很差。
一天夜裏,我父親打鐵隻打到了兩點鍾,就感覺渾身無力,精神無法集中,他喝了三瓶啤酒就去睡覺了。當他迷迷糊糊的被疼痛折磨醒時,他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突然出現的黑色爛瘡。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我隻是驚歎他為什麼會在早上醒來。他安靜的坐在客廳中,摸著自己的大胡子,無神的眼對著小小的窗戶口迷失。他看到我在看他,他就拿起酒瓶,艱難的喝了一口,壓掉了痛苦而麻木的臉,衝著我笑了笑,叫我小心。我就去上學了。
不到一個星期,我的父親死了,黑色的腐爛直勾勾的吞噬到白骨。我撫摸著這糜爛的軀體,不知道麵前的是什麼,這還是一個人嗎?這又意味著什麼,我隻感到惡心,如果人的死亡是這樣,那我永遠都不要死亡。
我撕開一塊腐肉,跑了出去。我的手掌感到一陣辛辣的刺痛。我把腐肉放進袋子,我不知道我當時怎麼想的,也許是我過於傷痛失了智,也或者是我被恐懼衝昏了頭腦,我不想變成那樣,我不想接受現實,我不想死!
我把袋子掛在床頭,想象著父親一直陪著我,還有我那可愛的母親也依偎著我,可第二天袋子早已經破了,腐肉無影無蹤。我是無牽無掛的人,沒有親戚願意接近我,因為我和父親是一個孤僻的親戚。我隻能靠著領成年人低保過活,這低保的代價是必須完成學業,並且要求30歲前結婚買房,稍微倦怠就會鋃鐺入獄。
那時候開始我變得更加怪異,我會在雪地中穿著拖鞋走動,一邊自言自語;我會狠狠的的瞪著所有人,我會出手打他們,我會在腦子裏想象著他們的殘樣;我會一個縮在房間裏聽著能把耳朵響掉的搖滾樂,我想著自己聾掉也好,就聽不到別人的羞辱了。我恨所有人,我發誓我以後不會說出一句真話,這就是我對自己的報複。
可我終究隻是一個普通人,甚至我比普通人更脆弱。我受不了壓力,家裏還有很多父親留下的酒,我染上了喝酒的惡習,並且不再去學校,學校的電話都被我拉入了黑名單。
喝酒隻會讓原有的痛苦更加難以忍受。我無法發泄,我沒有其他手段,因為我把自己完全封閉了起來。
壓力總歸會自己找到出口,我靠傷害自己獲得了寬慰,甚至那點解脫感都能讓我去麵對校園生活了,一想到在我衣服下那些千瘡百孔的皮膚,別人都沒有,我就感覺我的痛苦和恐懼變得縹緲了。
主說的好,學校即是地獄。這些年輕人對我的怨恨和厭惡已經達到了讓我自己都恨自己的地步。他們叫我u0027孤兒u0027,u0027瘋子u0027,u0027騙子u0027,u0027傻子u0027,u0027沒腦科技的窮鬼u0027,並且我自己也這樣認為了,我就任由他們欺負我。狗屎般的生活,我就像被狗屎般的對待!
這是一個星期三的上午,我笑著、含糊著說了聲好。下課後,我像傻子一樣擺動雙臂,走進黑漆漆樹林中,幾個男孩圍住我。我沒自尊心了,就隨著他們去吧。我擺出一個痛苦的獰笑,對著他們每一個人。
他們就要讓我哭泣和後悔了,卻一個接著一個的倒在我的腳下。一個年輕的男人扶起了我,他就是我的未婚夫,他是來學校提交入伍文件的。
我不可救藥的愛上了他,但我是個肮髒的東西,由我衍生出的一切都是恥辱。在臨走前他問我怎麼了,還需要什麼嗎?我說沒有,他走了。
我再也無法忍受這個世界!當天晚上回去,我喝掉了所有的酒,用刀片劃過全身,我用頭撞牆,我死掐自己脖子,我扭壞我的腳丫……可什麼都不能緩解我的低落。
我實在受不了,那一刻我知道了人人都是會變成我父親那副模樣的,而我的時刻就是現在。
我擦掉兩行眼淚,打開我爸的交響樂,預熱我爸的熔煉池,接著一鍋熔岩就那樣鮮亮的呈現在我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