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江南天涯路間剛剛誕生了南城中最年老的一位拳王。隻見他在欲醉樓上撚花輕歎:“
青衣少年,青衣少年,仗劍走天涯,望穿秋水斬盡芳華。
遇此良人,明明如月,旖旎飄風裏,萬裏相思回眸如畫。
眾裏尋她,眾裏尋她,江南寒雨空落眼前花。”
沒人知曉這位冷漠無情的這位新拳王,沒人知道這位拳王是怎樣的人,因為當他帶上拳套的那一刻。所有挑戰他的人都倒在了他的拳下。人們隻知道他似乎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妻子。自從人們見到他時,便隻孤身一人行走在這天涯路上。
不可避免,每次南城的雨,總會摻雜著江南山茶的味道。夾雜在風裏、雨裏,浸潤在南城石道中,和紅磚綠瓦的每一條縫隙裏。若要仔細尋覓,總會找到絲絲山茶的香味。如那“雨後茶花欲浸城”一般。
這香味總會讓他追憶起一位故人,一位永遠不能見麵的故人,一位永遠在他回憶裏的故人。因為她說:“回憶裏的人是不能再見麵的,去見了,回憶裏的他就沒了。”
拳王身形適中,七尺有餘。眉骨旁有明顯的縫合傷口的痕跡,下巴有一條長長的疤痕,眉毛已經被無數對手的拳打彎了下來。耳朵也非常人那般有著精致的形狀,倒像是被揉成的一團麵。他的手已滿是老繭,舊的未去,新的又生。放在巷口包子鋪的大黃也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唯獨他那腰板兒倒還始終挺直,像是一麵永遠不會倒的牆。
他那深邃的眼睛裏已經失去了年少時炯炯的光芒,隻裝下了那歲月的滄桑與一身的傷痕。他從欲醉樓上走下來,一個人撐著一把紅傘走到石橋上。緩緩地走到石橋中間時,他停了下來,佇立在那裏,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眸望向天涯路的盡頭——他來時的路。
不知何時一滴雨落在他那裂開的眉骨上,從毫無生氣的眼睛旁滑過滄海桑田般的臉頰,再從下巴那道深深的疤痕上滴落在石橋上,濺出無數水球,又滾入了石橋的縫隙裏,不見了。
那滴雨似乎帶他走了很久很久,很遠很遠的路。在路的盡頭,他看見一片模糊的影子,是一位少年坐在窗前。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那少年坐在窗戶邊,燭光灑在他那青澀的臉龐上手裏拿著一本關於莫愁女的故事書倒看得津津有味。讀到那海棠花下莫愁女時便直覺意猶未盡,於是提筆在旁寫道:
“千年煙雨莫愁湖,
幾度怡然天地間?
且聽桑女歌一曲,
海棠花下解萬愁!”
寫完邊合上了書,看著窗外的雨出了神。像是在思索著些什麼。須臾,那少年便朗聲笑道:“我有何愁?我有何艱?我本青衣少年郎,寄宿百年天地間。人生自古多風流,何須白了少年頭。少年啊少年,莫愁啊莫愁!”心想若是那江南下了雨,我便執一把紅傘,駕一葉之扁舟去那莫愁湖,仔細看一番那千年煙雨、百裏滄桑!少年打開了書繼續讀書不再做聲,像是到莫愁女的世界去了。
窗外的雨緩了起來,軟綿綿地從瓦簷上、門口的秋梧桐葉片上、院子中的幾株玉樹和菊花的莖葉上滴落下來。棉花般的聲音糅合在一起,隻叫院裏那未眠的海棠也生出陣陣睡意。還未來得及吹滅蠟燭,那少年就早已抱著小人書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悠悠仲夏夜,少年做了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