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霖轉頭四顧,打量著眼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布置,眼中不自覺地多了幾分迷茫——這是,甘泉宮?
可是,牆上的那幅春山圖,不是十年前就被他著人收起來了,換成了仙鶴圖嗎?
桌上的那隻玉壺春瓶,不是在宣懿三歲的時候,就被她失手摔碎了嗎?如今怎的又被擺在了那裏?
還有那枚白玉兔形鎮紙,不是早就被老十軟磨硬泡,從他這兒要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
尚在怔忪之間,陸昭霖聽到了寢殿內間有聲音傳來。
“把江氏送回永和宮吧。”
這是,他自己的聲音?
陸昭霖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直到此時,才注意到,他竟然漂浮在半空中!
是了,他恍然記起,無塵子獻了一枚“仙丹”給他,他迫不及待地服下,然後,腹部開始絞痛,緊接著,就是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如今他這是,死了?
眼前的,竟是陰曹地府不成?
和甘泉宮一個樣子的陰曹地府?
正在思索間,就聽“吱呀”一聲,寢殿內間的門被打開,一個宮裝女子垂著頭從裏頭走了出來。
“阿熒!”
陸昭霖驚呼出聲。
這聲音,除了他自己,卻並無一人聽到。
不管是年輕了十幾歲的江詩熒,還是她身後的兩個宮女,都一無所覺。
陸昭霖下意識地,就想要跟著江詩熒往殿外去。
然而,還未飄到殿門口,他就猛然頓住。
方才,寢殿內間分明傳來了他自己的聲音。然後,就是年輕了十幾歲的阿熒從裏頭走了出來。
這豈不是說明,此時在寢殿內間裏的人,正是十幾年前的他自己?
十幾年前、身強體壯的他自己?
想到這兒,他瞟了一眼已經走出甘泉宮寢殿,身影快要被夜色淹沒的江詩熒,心中暗道,不急著與阿熒敘舊,他且先去裏頭探一探。
念頭一起,他就開始往寢殿內間飄。
寢殿內間的門已然被關上,卻攔不住他。
來不及驚歎自己竟然毫無所覺地穿過了厚厚的雕花木門,陸昭霖的目光,凝在了龍床之上。
那上頭,正躺著一個熟悉的身體——曾經的、他自己的身體。
“陛下,可要封賞江氏?”
陸昭霖轉頭,問出這話的,是年輕了十幾歲的姚興德。
陸昭霖皺起了眉,這話裏的江氏,指的是阿熒不成?
姚興德好大的膽子,阿熒貴為皇後,他竟敢稱阿熒為江氏?
下一瞬,就聽龍床上的那個“他”輕嗤了一聲:“封賞?她也配?”
陸昭霖心下一緊,這個“他”,怎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起阿熒?
緊接著,就聽“他”繼續道:“慧妃尚在病中,她這個入宮侍疾的慧妃親妹,不想著悉心照顧姐姐,反而一心隻想爬上朕的龍床,寡廉鮮恥、背信棄義!”
這話,讓陸昭霖又驚又怒,慧妃,那個毒婦,不是早就被他賜死了嗎?
她有什麼資格,讓阿熒給她侍疾?
還有,爬上龍床、寡廉鮮恥、背信棄義,這樣的詞,怎能放到阿熒的身上?
阿熒分明,是這世間最鮮活、最善良、最純真的女子!
這龍床之上的“他”,是瞎了眼不成?
他眼睛瞎了,這肉體,卻當真鮮活啊!
陸昭霖的眼神,一刻也不曾從龍床上的那具軀體之上離開。
龍床之上的“他”一無所覺,沉默片刻後,又道:“也罷,到底是慧妃的親妹,看在慧妃的麵子上,就封她個官女子吧。”
陸昭霖心中不滿,在這宮裏,官女子不過是不入品的玩意兒,如何配得上阿熒?
阿熒若聽到這旨意,定會傷心的。
而他,一向不忍讓阿熒傷心。
想到這兒,他沒有再做猶豫,直接往床上的“他”的身上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