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方向盤的那隻手青筋爆出,像是要從血肉裏崩陷而出。原本打磨圓潤的方向盤,也差一點被扭曲變形。
“你連問都不問他,怎麼知道他不願意。”他質問她。
“就當是我自私自利,就當是我沒有良心拋棄了慕堯好不好。梁淮則別問我了,求你別問我了。”這些天,白微嬈的情緒就一直處於崩潰邊緣。現下,梁淮則這樣質問她,更是讓她難以承受。她扶住額頭,將整臉埋在膝蓋裏,沉啞的聲音像是盛夏的悶雷:“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慕堯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像是犯了罪的人。我背棄了生我養我的父母,和你生下了他。我對不起他們,我真的對不起他們。”
她話音剛落,梁淮則就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那樣語氣苛責的質問她。
白微嬈的脊背在微微顫抖,漸漸地開始有些抽泣的哽咽聲在車廂裏作祟。梁淮則最看不得她的眼淚,他想都沒想,就直接伸出手撫上她的肩,想把她扳進懷裏。
“小嬈……”
他的手指剛一觸到她的肩膀,她就觸電似的躲閃到了一邊:“梁淮則,你別碰我。”白微嬈仰起臉看他,眼睛紅腫地不像話。
“好。”
她不喜歡他碰她,他就遠遠地躲閃著。隻要她說什麼,他都願意做。他對她的感情,向來就是那八個字,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白微嬈哭了很久,才終於平靜下來。她偏過頭看了梁淮則一眼,眼裏明明還醞釀著熱淚,卻依舊笑得酣甜。她故作堅強的模樣,曾經無數次的刺痛過梁淮則的眼睛,現在亦然。
幹涸的淚漬黏在臉上,讓她的表情都看起來有些生澀:“梁淮則,你也知道的。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二十歲就稀裏糊塗地生了他,生下了他也沒能好好管他,反倒是把他忘記了。”她眼眶裏都是淚,一眨眼,淚水就跟斷了線似的掉下來:“我最近老是想起第一次見他時的樣子,他躲在角落裏,瑟瑟縮縮的像是隻被遺棄的小狗。我時常在想,我怎麼就那麼狠心呢,狠心地居然把他都忘記了。不過我後來又想了想,這樣也好,他永遠不記得我,也不知道他還有我這麼一個狠心地拋棄他的母親。”
“小嬈,這不是你的錯……”
“你不必為我推脫的,這本來就是我活該。”她朝他笑了笑:“如果有機會的話,你可以給慕堯找個新媽媽,然後把她安安穩穩的娶回家。你也可以通知我來參加你們的婚禮,不過你盡管放心,我一定不會像電視劇裏的壞女人那樣,折騰的要死要活的。”
“小嬈,別說了。”梁淮則不願意再聽下去。
她沒理會他,徑直說了下去:“不過在那之前,你一定要首先記得,把我們的離婚手續給辦一辦。霍音是個幹幹淨淨的女孩子,我不想把她的名字弄髒了。”
梁淮則默然,沒有回應。
說完這些話,白微嬈長舒了一口氣,她細細盤算了一下,似乎所有該要囑咐的話,都已經囑咐完畢了。不過腦子裏還是覺得缺少了什麼,她怔了半天才想起來。
“對了,梁淮則。”她聲音輕快,完全不像是大哭過的人,反倒是活像曾經十幾歲時的白微嬈。
“怎麼?”
她別過臉去看他,彼時他也正好在看她。四目相對的時候,那些纏繞了數年的感情紛湧而來,即使經曆了那麼久,依舊刻骨銘心。
“梁淮則,我能感覺到你做商人做的並不愉快。如果勉強自己,會讓你覺得快樂的話,那我無話可說。但是如果你不快樂的話,還是做回腦外科醫生吧。以前我用霍音的身份說過這句話,現在我用白微嬈的身份再跟你說一遍,不為什麼,我隻是怕你忘了。”
她笑了笑,透過他漆黑的瞳孔,她似乎還能回憶起他以前的模樣。曾經的他笑得幹淨皎潔,是白微嬈托付終身的信仰。
“我記得,以前穿著白大褂的梁淮則,笑起來的時候……比現在好看多了。”
說完,不給梁淮則任何猶豫的餘地,她就徑直推開車門離開了。
進車前梁淮則披在她身上的那件外套,被她仍在副駕駛座上,孤零零的黑色,像是從未被人問津過的寂寞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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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微嬈是在半個月以後獨自離開的,她在楓南市本來就無依無靠的,更或者說,她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是無依無靠的。
所以,連離開的時候,都沒有太多需要送別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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