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個瑞王的城府,必定沒有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牢獄髒陋,恐濁王爺雙目。”
秦淵沒有理她這句客套,說:“你的東西本王收到了。”
收到了,然後呢?
是還給小桃了,還是按賀臨的想法,送到了錦衣衛那裏去?
沒有下文,秦淵也是故意不說下文。
就是想試探賀臨的反應。
而賀臨聽完,並沒有什麼反應。
秦淵都親自到了大牢裏來,顯然是對她十分感興趣,既是如此,那份奏疏多半已經被處理好了。
如果他拒絕了小桃,沒有插手這事,犯得著大半夜費勁跑來這髒兮兮的牢裏見自己一趟?閑著沒事來散步嗎?
所以,從秦淵踏進來的那一瞬,賀臨對他是否會幫忙送奏疏這件事已經下了定論,才能泰然自若。
秦淵等了片刻,見她一直沒開口,依舊施施然的站那,才反應過來,自己試探的企圖已經被眼前這個家夥看穿,有些尷尬的輕咳一聲,問:
“你有沒有想過,水至清則無魚,官府貪墨的事情不在少數,皇上肯定早有預料,如今此事已過去一年,新的河堤都修好,百姓也已經重新安居樂業,萬一皇上不想多生事端,將你的奏疏壓下來,你待如何?”
說完,又看了看這周圍,補上一句:“在這牢裏等死嗎?”
秦淵對賀臨的印象,就是一個聰明人。
所以,除了他之外,賀臨還會不會有其他的出路,秦淵有些好奇。
然而,在賀臨看來,他的問題顯然就有點多餘了。
官員貪汙的事情,皇帝或許能忍。
但這杭州知府,居然有能力攔下奏疏,可見浙江被六皇子黨滲透的有多嚴重。
這是皇帝絕對無法容忍的。
簡而言之就是,你貪汙,我辦不辦你是我的事,但你破壞我的知情權,把我蒙在鼓裏當猴耍,那你就完了。
但這些話,當然不能對秦淵講。
賀臨一字一句:“下官雖上任淳嶺知縣不到一年,但自認對淳嶺、對浙江百姓,都是盡職盡責,若結果真無法改變,即便是死,也問心無愧。”
話說到這裏,秦淵也不藏著掖著了,“你的奏疏,本王已經讓手下交給了錦衣衛,可即便錦衣衛八百裏加急送進京師,至少也要五天的時間,而你,兩天後就要被問斬。”
賀臨垂了垂眸子:“王爺深夜至此,定然不是來提醒下官死期的。”
在現代,賀臨是個生意人。
生意人最應該擅長的事情,便是盤算,計較利益得失。
自己問斬的時間,會比奏疏到京師的時間要早這件事,賀臨當然是想到了的。
而她也站在秦淵的角度考慮過,如果秦淵會救她,是為什麼要救,能得到什麼好處?
答案是,有利也有弊。
利是什麼,弊端是什麼,她想的清楚,但不知道秦淵的想法,也並沒有百分百的把握,秦淵就一定能救自己。
隻是眼下,她的救命稻草隻有秦淵。
而如今,秦淵顯然是已經做出了選擇。
秦淵笑了起來:“本王真是好奇了,你這樣的聰明人,到底是怎麼淪落成如今這般田地的。”
賀臨語氣感慨:“也曾年少氣盛,見世道黑暗,心中不忿,如今才明白,聖人之書是拿來讀的,拿來辦事百無一用。”
作為一個讀書人,最後的那句話若被什麼夫子先生聽到,定然是要與賀臨吹胡子瞪眼辯論一番的,可秦淵並不覺得生氣,反而眼裏還有點欣賞。
他貫來不喜歡迂腐的讀書人。
“為何覺得本王會救你?若本王隻將奏疏交於錦衣衛,不管你死活呢?”
“景曆二十六年,黃河泛濫,王爺曾領聖命赴河南賑災,即便是兩年後,下官從福建赴京趕考,途經河南,還能聽見河南百姓讚王爺賢德仁愛,下官並不肯定王爺會救我,但在下官眼裏,若說誰能為這汙濁不堪的浙江官場帶來一縷清風,便隻有王爺。”
這番話雖然聽著有馬屁的嫌疑,但也不失真心。
六皇子黨在浙江並不幹淨,太子黨也沒有好到哪去。
兩方是一個饅頭踩一腳,都不是啥好餅。
瑞王雖然是閑散王爺,不得寵,但曾經是實打實的為百姓辦過事的。
就是不知道如今還是否不改初心。
聽完她這明捧的話,秦淵倒也沒有飄,隻是笑了一聲,揮揮衣袖,轉身走了。
“恭送王爺。”賀臨彎腰作揖。
秦淵腳步一頓,轉身看了她臉上髒兮兮的血汙一眼,將手伸進袖子,拿出一方手帕,掛在那柵欄之上,這才轉身離去。
聽到腳步聲遠去,賀臨才抬起頭,看到那方白淨的手帕,愣了一下,很快明了,這是秦淵留下給她擦臉的。
取下那方手帕,賀臨避開額上的傷口,仔細將臉擦了擦。
現在要做的,便依舊是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