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屁!”
乘風眼眶紅了,渾身也打著顫,明明嘴裏說著不信的話,可那對赤紅的眼睛裏,似乎也藏著幾分若隱若現的明了。
“我不敢我不敢!”
劉姨瞅準了機會,試探著去摸乘風手裏的那柄刀,邊摸邊說著話。
“就這屋子裏還有兩個紅本本,風,那上頭白紙黑字寫著那!乘濡霖、秦韶華都是上頭的什麼先進分子,特準派批幫扶江北黃港漁村…風你等著!姨去給你拿,去給你拿來,你自己看!”
直到那兩個有些陳舊泛黃了的紅本本,被擱在腳邊地上,蒼海才明白了這婦人言語裏的真相,就連他也心痛不能自抑,屆時竟不敢抬眼去看乘風。
原那句“窮鄉僻壤出刁民”,是正經八百切切實實存在的。
這個臨海漁村明明也算個小碼頭港口,為什麼這麼些年還是窮得叮當,竟都是因著這些目光狹隘的刁民,兩眼隻能看見腳下的財,就能幹出殺人謀利的勾當!
殺了人還不算,還要羞辱折磨這夫妻倆的一對兒女!
蒼海心底油然生出一份巨大而沉重的無力,無力生來窮困的村子,更無力因窮困而一無所知的愚民。
那些害死乘風父母的愚民,可曾知道自己害死的,竟會是整個村子的未來?
也許知道,也許不知。人死便不能複生,世上百病皆可醫,唯有窮字落骨根。
“哐當。”
那柄刀落在了地上,乘風空蕩蕩的眼神兒盯著那兩個紅皮本本,竟然笑了。
身子漸漸矮下去,跪在了地上,額頭觸地,對著這屋子、對著這本子重重磕頭,而後雙手捧起那兩個紅本本,像團輕飄飄的魂魄,飄向屋外。
“也好,也好。”
乘風笑著。
“他們都死了,你們要是也死了,不就團聚了嗎?可我和爹娘妹妹還沒團聚,憑啥你們能?你們得活,得活,活著給自己男人辦喪,活著給自己兒子辦喪,再眼睜睜看著自己爛在床上。也好,也好。”
“阿風…”
蒼海看著乘風一步一步顫巍巍地走過自己身前,壓低了的聲音隻在口中嚼了嚼,便靜默著跟在他身後。
“小賤種!多大能耐似的敢嚇唬我?等你師傅回來非得扒了你的皮!”
身後傳來聲罵,絲毫不顧忌著乘風的前腳才邁出門檻。
“你還是不信?”
乘風可以聽不見這些話,但蒼海卻再也無法容忍,轉過身一步步逼近那癱倒在地的女人,見她因著害怕把那柄砍柴刀攥在了自己手裏,對著蒼海,不禁有些可笑。
“臨返航前一天,那船遇上了鬼烈子,老黃帶頭不肯就範,惹惱了那鬼烈子的少當家,滿船的人都被屠幹淨了,血染了一整片甲板,還是我去清的。知道你覺得荒唐,那鬼烈子的少當家是阿風的朋友,所以死的都是欺負阿風的人。”
“你不該覺得惱怒,而是該覺得僥幸,僥幸你還能活。根子是你男人?他是我親眼見著的,阿風一刀下去,就隻剩半截脖子連著腦袋,血濺了三丈高,連嚎也沒嚎就斷了氣。”
蒼海平平靜靜地說完,伸手摸了摸黑獵的頭,轉身離開了這個院子。踏出院門的第一步,就聽見身後女鬼似的哀嚎,要把人耳朵刺穿。
“壞人都會有報應吧。”
蒼海低頭看著黑獵,眼底也泛起了淚光。
“威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