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為失去了一隻手的緣故,崔夕安分了許多,也不再瘋魔於賭博,隻是平日裏多了幾分呆滯。
崔朝每每看見崔夕望著自己空蕩蕩的衣袖出神,總是會心口一疼。
但他並不後悔砍下了崔夕的手,甚至還慶幸,隻要一隻手,就可以解決崔夕惹出來的禍事。
對崔朝的樸實,楊妙菱偶爾會感到愧疚,但看到崔夕果真有痛改前非的意思,又強壓下了那股愧疚,一遍遍告訴自己,要想成事就要放棄這些沒用的情緒。
叫楊妙菱和崔朝都沒有想到的是,崔夕隻用了幾天就重新振作了起來,養好了傷就外出找差事做,賺錢還給賭坊和楊妙菱。
畢竟欠賭坊的錢都是算計來的,吳叔白也不介意再賣楊妙菱個人情,便同崔家兩兄弟說,在楊妙菱的苦苦哀求下,自己大發慈悲免了他們的債。
這讓崔朝更加感激楊妙菱,也讓崔夕對楊妙菱多了幾分敬重,竟也暗暗發誓要結草銜環,用自己的一切去報答楊妙菱。
疼痛和恐懼讓崔夕明白了些道理,如今他是看見賭坊就後怕,總覺得自己另外一隻手也隱隱作痛,連賭坊都不敢靠近。
這讓崔朝很是高興。
處理完了這件事,楊妙菱便要開始著手另外一件事了。
楊妙菱的習慣,便是將要做的事分個輕重緩急,務必要條理清晰,方便更改任何一個環節,且她不會寫下來,全是記在腦子裏,免得東窗事發,被人看見。
雖說楊妙菱是信任自己的人的,但她一向小心,這還是同楊懷安學的。
春試結束已然過了兩日,明日便是放榜日了,也是一切塵埃落定之日。
楊妙菱早在春試結束當天便得到了科舉試題,題目簡單,僅有四字——“浮費彌廣”,可真要寫出一篇讓帝王眼前一亮的好文章可不簡單。
這試題是楊懷安給的,要求楊妙菱寫一篇文章出來。
楊妙菱自知寫不出什麼衙官屈宋之文,便另辟蹊徑,從賦稅製度入手,點明了大陳當前賦稅製度的缺陷,以均田製為基礎,後因土地兼並日益加劇,大量的自耕農破產逃亡,造成了不必要的損失,也無法滿足中央運轉所需的稅務額度,如今正瀕臨崩潰。
既然是給楊懷安看的,那便不必顧及太多,楊妙菱如何想的便如何寫,筆走龍蛇之間,逐漸深入,寫出了切實可行的解決辦法。
最後一筆落成,楊妙菱看著這一紙溫溫柔柔的簪花小楷,蹙了蹙眉。
她總覺得這辦法並不是最好的,還少了點什麼,隻是她一時想不出來,思維似乎被固定住了。
“罷了,這樣便好了。”楊妙菱放下筆,吹了吹未幹的墨跡。
“小姐寫好了?”欣兒湊過來看,“小姐的字可真好看。”
“你若是願意練,也能這樣好看的。”
“筆墨多貴啊,小姐練就行了。”
“你是覺得太師府沒這點閑錢嗎?”
“哎喲,小姐,你知道我不願練這些的。”
欣兒願意花心思學些東西,卻不願花時間把自己那一手狗爬一樣的字練得好看些。
“你忘記之前我讓你幫我傳話,你寫的條子小鳳險些看不明白,差點兒誤了事。”楊妙菱笑道。
欣兒有些不好意思。
“等我回來,我帶著你練。”
楊妙菱說完,起身拿上文章,準備去楊懷安書房,請楊懷安審閱。
還沒出門,便聽見清脆的叩門聲。
“進。”
“大小姐,”來人是小鳳,“董小姐請您往流雲渡一敘。”
“好,”楊妙菱道,“小鳳,把文章送去書房,向父親說明緣由,我出門赴約。”
照例隻帶上了欣兒,換了件外衫,楊妙菱便出門了。
董存墨這時候命人來找楊妙菱,定是有什麼大事要商議,平日裏也沒少去流雲渡,楊懷安知曉楊妙菱與董存墨的關係,想必不會懷疑什麼,隻是又該說楊妙菱幾句失了禮數。
今日的流雲渡與往常大不相同,屋門緊閉,門口隻有一個福嫂候著,見楊妙菱來了,比劃著請楊妙菱進去。
楊妙菱讓欣兒守在一樓,自己跟著福嫂走上二樓。
“存墨。”楊妙菱在門口輕輕叩門。
“快點進來!”董存墨的聲音聽起來分外焦急。
楊妙菱蹙起了眉,推開門,就見董存墨正與之前見過的裘炳英坐在圓桌兩邊麵麵相覷。
身後的福嫂合上門,楊妙菱走至桌前,故作驚訝道:“裘舉人怎麼在這兒?”